其实,宋眠早就对朝局中的暗流涌动有所察觉。
当初谢淮钦与郑吣意归家探亲时,反馈回来的各地官员鱼肉百姓却朝中毫无消息的情况,就让宋眠心中起了疑。
后来谢淮钦在回京路上与郑吣意入黑风寨,发现朝中有高位之人意图谋反的线索后,宋眠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
他故意让谢淮钦等人不要打草惊蛇,看似是在考虑应对之策,实则已经迅速在脑海中筛选可能的谋反之人。
他深知,能有如此野心和实力谋划这等大事的,皇子们的嫌疑最大。
毕竟高位大臣一旦谋反,背负不起天下的骂名,百姓也不会信服。
于是,开始在各个皇子身边安插死士,秘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三皇子的狐狸尾巴逐渐露了出来,宋眠心中既愤怒又无奈。
他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江山社稷,但又不能亲自出面处置三皇子,否则会落下一个杀害亲子的骂名,影响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所以,选择一步步故意透露一些信息,牵引着谢淮钦去挖掘三皇子的罪行,成为自己手中的“刽子手”。
第二日朝会,气氛紧张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大臣们分列两旁,都感觉到了今日朝堂上不同寻常的压抑。
三皇子强装镇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却不时地瞟向蛮夷使节,而那蛮夷使节也微微低着头,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宋眠高坐龙椅之上,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三皇子身上:“皇儿,昨日谢淮深所言,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三皇子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父皇,儿臣冤枉啊!这谢淮深定是与儿臣有什么误会,故意诬陷儿臣。”
宋眠冷笑:“误会?那你倒是说说,你和节度使在后宫商议何事?”
三皇子心中一惊,一时语塞。
正在这时,谢淮钦出列,将昨日在账本上发现的三皇子与蛮夷往来的证据呈了上去:
“陛下,这是臣等找到的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三皇子与蛮夷暗中勾结的证据,包括物资的输送、兵力的部署等,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三皇子看到账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败露了。
宋眠接过账本,翻看了几页,脸色愈发难看:“逆子,你好大的胆子!”
三皇子见大势已去,瘫倒在地,而宋眠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而此刻的宋眠,虽然成功地借助谢淮钦等人揭露了三皇子的阴谋,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的谋反行为让皇家颜面扫地。
他威严地开口道:“三皇子被废去皇子之位,打入大牢,由三司会审后终身监禁,以儆效尤。”
“那蛮夷节度使也即刻驱逐出境,永不得踏入我朝半步!”说罢,他的目光转向谢淮钦,神色稍缓。
“谢淮深告发有功,爱卿想要何赏赐?但说无妨,朕必不吝嘉奖。”
谢淮钦沉默片刻,随后撩起衣摆,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拜谢后,沉稳地说道:
“臣不敢为自己索要什么赏赐,若圣上一定要赏,只恳请圣上开设女子医堂。”
“臣在与郡主归家探亲一路见闻中,深感女子在病痛就医方面诸多不便,且民间亦有不少女子因缺医少药、无处学医而饱受疾苦。”
“开设女子医堂,既能让女子得以研习医术,治病救人,又可造福百姓,实乃善举。”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谢淮深,你莫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了体,竟提出这般荒谬的请求!”
太傅梁崇年双手抱胸,脸上带着嘲讽的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
“哼,我看他是想出风头,拿这等离经叛道之事来博圣上的关注,真是其心可诛!”丞相也皱眉,一脸怒容道。
谢淮钦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神色坚定,并未被这些难听的话语所动摇。
缓缓开口道:“女子也是人,也有需求,为何仅仅因为性别一事,就将其全盘否认?”
“难道各位大人,不是女子所生?家中不是女子相夫教子为你们操劳?为何女子学医不得?男子可以,女子如何不可,同为我朝子民!”
御史大夫王崇之满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指着谢淮钦大声斥责道:
“你这是胡言乱语!男女有别,乃是天经地义。
“女子就该守着内闱,操持家务,学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朝历代祖宗之法,岂容你这黄毛小儿随意篡改!”
一边说,一边气得胡须都在微微颤抖,额头上的青筋也暴了起来。
礼部侍郎也跟着附和,双手紧握,脸上带着嘲讽的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
“谢淮深,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我等饱读圣贤之书,深知女子无才便是德。”
“你倒好,竟想让女子学医,这简直是荒谬至极!你看看这朝堂之上,哪有女子的立足之地?”
一位姓赵的老臣也颤巍巍地站出来,用手中的拐杖用力地跺了跺地,以显示他的愤怒:
“我在这朝堂为官数十载,还从未听闻如此荒唐之事,女子学医,必会扰乱朝纲,破坏我朝的伦理秩序,你若再坚持,莫怪老夫参你一本!”
谢淮钦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心中因这些话语满是愤怒,面色却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时,张珩衍挺身而出,先向宋眠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面向那些守旧派大臣,微微皱眉说道:
“各位大人,且听我一言。”
“谢大人此举乃是出于一片爱民之心,如今民间女子就医艰难,多少生命因之消逝。”
“我朝向来以仁政为本,为何不能为女子提供一个学医的机会?这又怎会是违背纲常?我们的观念也莫要被那迂腐的旧俗束缚了手脚。”
老臣杨峰也缓缓开口:“张大人所言甚是,我朝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若能培养出一批女医者,不仅能解百姓疾苦,还可为我朝的医术开拓添砖加瓦。”
“况且,谢大人也是为了我朝的长远利益考虑,怎可被诸位如此诋毁?”
兵部尚书听了他们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这是在为他的荒谬言论开脱!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当维护祖宗之法,怎能任由这等邪风在朝堂上蔓延!”
梁崇年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张珩衍、杨峰,你们莫要被谢淮深迷惑了,这要是开了女子学医的先河,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宋眠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下方争吵的大臣们,心中明白,这看似是一场关于女子医堂的争论,实则是新旧观念的激烈碰撞。
沉思片刻后,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大声说道:
“够了!朕意已决,这女子医堂之事,准了!谢淮深,朕命你全权负责筹备此事,务必办得周全妥当,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宋眠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守旧派大臣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愤愤地闭上了嘴。
谢淮钦再次跪地谢恩,心中明白,这不仅是一份赏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退朝后,谢淮钦迫不及待想回去告诉郑吣意这个好消息,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
“砚南,砚南,你真是的,怎么走得那么快,我脚都要跑出火来才能追上你。”张珩衍边小跑边说道。
谢淮钦停住脚步,礼数周全地拱手道:“予衡兄,何事如此匆忙寻我?”
张珩衍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着粗气,直起身子后说道:“你刚刚真的是太大胆了,还好是立了大功,圣上不得已才答应你,不然很有可能被那些老顽固弹劾死。”
谢淮钦微微欠身,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多谢,予衡兄如此为我着想。”
沉思片刻,目光直视张珩衍,又问道:“予衡兄,如果不是与我交好,会为我这番请示挺身而出美言吗?”
张珩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不会,女子医堂毕竟有违背祖训。”
谢淮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没想到张珩衍也是这般守旧之人。
微微皱眉,语气诚恳地说:“予衡兄,你且想一下,如若你家中女子或心爱之人,在生病之时求医无门,只因世间无女医者可为其诊治,你又当如何?难道就忍心看着她们受苦吗?”
张珩衍听了谢淮钦的话,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想起家中的母亲体弱多病,每次生病时都只能请男医前来诊治,母亲总是面露难色和羞涩,诸多不便之处涌上心头。
谢淮钦见他神情有所松动,继续说道:“我们为官者,当以百姓福祉为念。”
“女子占天下人口之半,她们的需求岂能被忽视?祖训虽不可轻易违背,但也需顺应民生之需啊。”
张珩衍低头沉思片刻,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砚南,你说得对。是我之前太过狭隘了。”
“经你这一番话,我也觉得这女子医堂之事,并非不可行,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淮钦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有予衡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这女子医堂的筹备之路想必艰难,能多一个助力,也是好事。”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观念差异产生的一丝隔阂也瞬间消散。
随后,同行走出皇宫,一路上讨论着女子医堂筹备的诸多事宜,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映照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