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班上所有的学生名字全都设为了选项，并且在文案里说明，投票最高的，将接受正义的洗礼，还把所有学生的照片全都附上，方便对准投票。
疯了。
他疯了。
网友们看着这一条条选项，呆了好久，几分钟过去，都没有几个敢投票的。
此时自称是明白人的网友，立马站出来引领众人。
——沉默！我们必须保持沉默！不要投票，只要所有都是0票，他应该不会下手了！
此言一出，被顶到了热一的位置。
网友纷纷表示赞同。
——对啊，大家都不要投票了吧，犯人把难题扔给我们，我们就扔回去。
——犯人的算盘打得精呢，想让我们当刽子手，大家不要上当啊。
——不管谁死都是网友的锅，这一届网友也太难了吧！
评论区和上次一样，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屏幕前的权山笑着看着这一幕，他一点也不担心。
人群中有百分之五的反社会人格，他们唯恐世界不乱，不管其他人如何，这百分之五的反社会人格的人，一定会投票的。
而他只需要关注的所有人中，有一个人投票就够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已经有人起了这个头。
投给的是第一个选项，旁观的网友。
——不得不说权山有一句话说得对，板子打不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上次的投票雾陵贴吧里全是呼吁投否定票的，主力军就是他们吧，这次轮到自己身上了，自作孽啊，这次还敢投否定票吗？
一人起了头，投票的人数便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猛长。
——啧啧啧，人性啊，轮到自己身上就不同意了，之前不是挺慷慨的么？
——圣母装得比谁都好，赶紧的搞快点，舍了自己的孩子去慷慨别人吧，他们可一点错都没有呢。
——这层楼怎么回事？建议警察赶紧把楼里这些反社会的人抓起来
——幸灾乐祸的人也太多了吧，他们有什么错啊？不想死人皆大欢喜不好吗？
——什么皆大欢喜？这就是个扩大版的权心儿事件吧，权心儿被同学另眼相待，对强.奸犯儿子的包容和宽宥不就是扎在她身上的刀吗？你以为她怎么死的，她是被逼死的！我们现在干的事，和她同学们对她干的事是一样的概念，我们包容逼死权心儿的人，就是在杀人！
——说这么恐怖干什么？我们不就是不想死人么？我们出发点难道是坏的？
——那她同学们的出发点难道是坏的？反正权心儿已经被强.奸了，不能让强.奸犯儿子愧疚下去，所以不歧视他，还要包容他，你是这个意思吗？
——权心儿已经死了，难道让活着的人陪她殉葬不成？太可怜了吧！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些逼死她的人本来就该死，他们还可怜？给杀人犯站队的人本来就不是善者。再说了权心儿就不可怜？最可怜的就是她了吧，也没见你们谁为她说话啊，她做错了什么，一个两个都要为强.奸犯的儿子说话啊？
——权山说得对啊，强.奸犯最多几年就出来了，到时候一家团圆，他的家呢？凭什么受害人家庭支离破碎，加害人却幸福美满？既然我家被你搞得不幸福，你家凭什么幸福？
——我终于搞懂他为什么执着于株连了，强.奸犯伤害了他女儿，他痛彻心扉，强.奸犯的儿子却不用为父而痛。合着等于你犯了错，我这边就要死全家，你那边只要死一个人就行了，换了谁能同意？
一人投了票，局面便不能保持平衡，已经不能收手了。
有部分网友还想出让票数持平，最后同等于0的方法，可力量单薄，存在网络延迟等风险，终究只是螳臂当车。
所以退而求其次，网友在人数上选择了少的那方，也就是权心儿的同学，又在里面选了事件的中心——李冗。
只能投他。
雾陵市的贴吧广场，受到惊吓的人们，又纷纷开始呼吁大家把票投给李冗。
李冗的票数眼看着蹭蹭往上涨，底下的评论区又开始了阴阳怪气。
——刚刚去雾陵市贴吧逛了一圈，他们都在在呼吁投李冗，你们干什么？不是说李冗没罪么？不是说祸不及子女吗？
——板子打到自己身上了，知道疼了呗，还能有啥。
——emmmm……透过这事雾看清了人性，教训别人振振有词，轮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所以你们之前祸不及子女的言论是鬼话？
——真.大型打脸现场。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利不及子女。前阵子不是有个老赖儿子当明星的事么，被人曝出来脸都丢到臭水沟了。
——维护强.奸犯儿子的人本来就是有病，之前电话里那个人说得可真对啊，“犯罪者必须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自己在犯罪的同时，也磨砂了自己亲属在社会上的存在，为了彰显这种客观事实，也需要存在歧视！”
——看来权山是铁了心了，要不一命换一命吧，李狗快去把你儿子换出来。
网上掀起一阵嘲讽，被嘲讽的对象雾陵全体市民默不作声，不予回应。
两个小时过去，趋势逐渐明朗起来，票数最高是“李冗”，其次是“旁观的网友”占了三分之一的总票数。
为了让李冗不输得那么难看，商量着把票分给了其他同学。
值得一提的是，几乎没有人投给娃娃头和长发这两个女生。
蒲吏坐在车里看着如今的局势，叹了口气。
就在所有人以为此事成了定局时，意外发生了。
某个不知名的小网友投完票，漫不经心地往上一拉刷新，下一秒，他便看到“旁观的网友”的投票进度条前进了一大截。
他吓得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眼仔细一看，票数居然猛涨了二十万票。
他赶紧带上话题发了篇微博，不过没有前后截图对比，回复甚少。
没过几分钟，接连有人晒出了截图，这才终于引起重视。
众人纷纷点进去查询，发现此时票数较之前已经猛涨了五十万。
惊慌失措的众人急怒交加，“李家疑似刷票”的话题顺时登上了热搜。
人神共愤。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旁观的网友”票数已经和“李冗”持平，并隐隐有超越的趋势。
他们都以为自己手机出了问题，纷纷关机重启，可点进去却发现还是这样的局面。
众人慌了。
已经有网友把权山引爆的那所学校的视频传到了网上，听着那一声震响，网友们感到一阵心悸。
犯人是来真的，从他的话里得知他似乎在全市学校都安装上了炸弹，别说全市，就算一个学校爆炸，损失和民愤都是不可估量的，所以网友们毫不犹豫选了李冗做这个替死鬼。
要说是替死鬼他也不冤，不少人看出李冗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家子的烂货，消失了最好。
他们认为人多力量大，只要大多数人同意，基本没得跑，所以看到此时这番局面，第一个反应才是我是不是眼花了。
网友们此时都在为自己的权利感到意外。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李家开始刷票了。
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事，李厚德也一样，形成这番局面，他没本事煽动别人改票，但是他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管别人如何，他只要自己儿子活着就行。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了票数第二高的“旁观的网友”作为刷票对象。
回过神来的网友顿时火冒三丈，抄起键盘就开始疯狂骂。
——卧槽！李厚德你他妈全家都死了！你还有没有人性？居然让全市那么多人去死？
——妈了个八字！之前好心维护你儿子你现在居然恩将仇报？？
——我可怜你麻辣隔壁！你全家都该死！要不是你一家祸害能搞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女儿有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家孩子还觉得李冗可怜，谁想人家恩将仇报，立马把他送上了断头台，苍天啊！
沉默一天的雾陵市居民被炸出来了，怒气冲天，失去理智。
这种操作不免又有人阴阳怪气。
——哟，雾陵人出来了？我以为雾陵没网呢。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怎么不继续圣母了？
——哎哎哎，不是说李冗无辜吗？他既然没有错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快把票取消了，圣母的衣服快穿不住了。
——权山当时就是这种心情，我猜他为了让我们感受一下他的心情才筹划这场戏的吧，就是因为圣母太多导致他女儿自.杀的，所以他想教训一下这些圣母？
——这种时候就别损人了吧，人命重要。
——这楼怎么回事？当时投反对票的时候没有你们的一票吗？
——我算是明白了，权山这是敲山震虎，雾陵人的下场就是给我们提的一个醒，投反对票的占大多数，而真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以前的话都可以当放屁，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人都是自私的，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对谁都可以宽容，而这份对犯罪者的宽容，就是对受害者的伤害，以后可要谨言慎行啊。
短暂的牢骚过后，网友们搓搓手，纷纷切换小号去冲票。
李冗的票数飞快地增长，甩出第二名一截，而待众人稍作休息时，第二名又开始一段一段地往上蹭，较量多次仍未甩掉。
投票这种东西，不到最后一秒都有可能反超，别说跟得这么紧，发生反超的几率更大。
人工总算比不过机器。
距离投票截止还剩五十分钟时，“旁观的网友”票数反超李冗，位居第一。
“把李厚德给我叫来！”蒲吏看着投票的结果，眉宇间满是戾气。
一位年轻警员过来递给他一个包裹。
“蒲队，这是给你的包裹，说务必要交到你手里。”
蒲吏接过，包裹不大，打开一看，是个U盘。
他插进电脑，看了会，U盘的最后，有个音频，他点开，女孩悠扬的歌声传来，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油然而生，他站起身，对身后的钟用说了声好好休息后，便起身走下了车。
钟用是拖着伤来到现场的，这是他第一次到犯罪直播现场，很快便熟悉了起来。
此时他盯着电脑里播放的歌声，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民警把家长们安排在慧方大厦不远的楼里，蒲吏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此时正在吵架。
一个男人抓着李厚德的前襟，挥拳就要揍上去，“你还是人吗？亏你想的出来，你想让全市学生去死？！”
“王八蛋，打死他！”
“刚刚就看到他在角落悄咪咪地在干什么，原来是搞这些事！”
“把他手机砸了！”
旁边的警员眼看着就要上去，却没有蒲吏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蒲吏连样子都懒得做了，他刚准备发话，只见李厚德被揍得摔了个趔趄，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刷票是刷给其他人，死的又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急什么急？”
“王八蛋，你说什……”有个家长抡起拳头就要朝他脸上招呼。
李厚德打断他的话：“你们都得感谢我，知道吗？我有的是钱，我现在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懂了吗？”
“手机，来，尽管摔，现在无非就是三种情况，要么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孩子死，要么我儿子死，要么外面那些人死，我给你们选。”
说着，李厚德自主把手机交到了众人面前。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我儿子李冗死了，我能拉着你们一起陪葬！你们不信可以试试！我看你们谁能拿自己和妻儿老小的命陪我赌！”
那位家长挥下去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其他家长们面面相觑，也陷入了沉默。
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虽然李厚德干的不是人事，但现在只有李冗和网友的票多，管他们鹬蚌相争，最终都会是渔翁得利，反正无论谁票多，死的都不会是自己的孩子。
而如果最终胜出的不是李冗，以李厚德刚才的疯狂程度，极有可能拉几个垫背也犹未可知。
想通了这一点，他们倒还希望李厚德的财力能支撑下去，如果实在不行，有几位家长心中也动了出手相助的想法……
至于外面数以万计的网友的命，管他呢，只要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就行。
对，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正义，也不是那么重要……
空气寂静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蒲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淡淡开了口。
“我刚刚收到一个U盘，里面有权心儿的资料。”
他看向李厚德，“你确实转给权心儿五千，但那不是她找你要的，是你补偿给她的吧。”
李厚德嘴角一抽，没说话。
“你说她缠着你，但她似乎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请问她是怎么缠着你的？”
他嘴角嗫嚅，张了张嘴。
“别找借口，她其他时间都待在家里，她小区门口的摄像头拍摄得清清楚楚。”
李厚德嘴唇一抿，不做声了。
“还有我在里面找到了权心儿的日记，看样子应该是个很内向的人，怎么和你们说的有很大出入？”
此话一出，家长们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与他们知道的权心儿不一样。
角落慢慢站出来一个身材不高的妇女，她左右环顾，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其实……我儿子某次听李冗说过，只要他卖卖惨，装装可怜，大家就都不会说他。”
蒲吏眯起眼睛：“什么？”
“大家都知道，其实这样本来不会有很多人同情他，但李冗家里有钱，出手又大方，所以人缘特别好，只要骗骗老师和其他同学，然后自己人带带节奏，其他不知情的人就都不会说他了。”
众位家长一听，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重了？
“……不会是你听错了吧。”旁边一位女士掩着嘴，不可思议地道。
被这么一问，这位妇女倒也有些不确定了。
“那……那可能就是我听c……”错字还没说出口，旁边的男子听不下去了。
“肯定没错啊！你看他爹这副德行就知道，他指不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爹还坏！”旁边的男子愤然道。
被他一吼，其他人默不作声了，刚刚他们这些家长已经默默地统一战线了，现在惹怒李厚德没有一点好处。
蒲吏捏了捏眉心，“也就是说，李冗拿钱收买了班上的其他同学，所以收了钱的同学，就欺上瞒下，瞒着老师和家长，在班里带节奏，把权心儿的名声搞臭，是吗？”
“所以那些收了钱的同学们的话不能信，甚至要往反方向想，就合理了。”
他下了结论。
之前那几位从孩子那里听说权心儿坏话的家长们，此时面面相觑，一脸的难以置信。
蒲吏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从她的日记中我能看出，她是个非常爱唱歌的女孩，也很有天赋，很享受唱歌的乐趣，她不止一次在日记中提到，自己以后想当歌手，想开演唱会。”
“但是她唱歌时往往会被同学嘲笑，‘嘴巴张那么大好丑啊，干嘛那么认真啊等等’然后为了不做突出的那一个，融入小团队，自己掐掉了这个天赋。”
说到这，他感叹一声，目光深邃地看着各位家长：“孩子的恶意啊，作为家长的你们难道没有丝毫察觉吗？”
说完这话，蒲吏自己都觉得可笑，别说面前这些家长了，他做刑警这么多年，观察力不比一般人，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没有资格对家长说这些话。
很多家长视而不见，只要成绩好，没犯大错误，这些小打小闹就没放在心上，很多家长视而不见，全然没把这当回事，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失职会对其他孩子造成天大的伤害。
权心儿胆小怯弱的性格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才形成的。
习惯把自己像只鸵鸟般藏着，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说，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万里长河总有决堤的一天，权心儿那么小小的姑娘，如何能承担如此的重量。
思想一旦根深蒂固，便极难挽回，别人的行为左右她的思想，并且步步为营，导致她如今的下场。
她正是被这些家长忽略的教育部分，和孩子们的恶意，压垮的。
“我是真没明白，优秀是件可耻的事么？什么时候优秀就见不得人了？什么时候优秀就要藏着掖着了？”
蒲吏心中悲愤不已。
家长们默默低着头，几位女士抬手抹了下泪，他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不知道这些小事能演变成无可挽回的局面，他们甚至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前一秒，甚至还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
“呵呵，警官，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时间快到了，你还是想好怎么跟外头那些人交代吧。”
李厚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貌岸然。
蒲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别高兴地太早，这件事过后，我会单独找你。”
他出了门，径直朝车内走去，却发现本该在车里的钟用不见了。
“他人呢？”蒲吏蹙着眉问。
“钟用说他去找一趟慧方大厦的老板。”一旁的警员道。
蒲吏顿时黑了脸，“找他做什么？”
警员摇了摇头，道：“他没说。”
这一个小时，微博贴吧都出奇地安静，网友们正在争分夺秒地创建小号，拉人投票，上至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下至四五岁只要能玩手机的小朋友，都加入了这场阶级斗争。
事实证明人民是斗不过资本的。
五月十二号下午五点半。
“旁观的网友”以高于“李冗”十万票位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