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来了”
“凡儿回来了,快坐吧,饭马上就好了”
“您先别忙了,我今天带了一位朋友回来,他很想见您”
因为萧沐凡平时都不怎么带朋友回家,所以在知道这孩子今天破天荒地带了朋友回家的时候。萧沐凡的父亲萧聿确实对这位罕见的朋友产生了些许好奇,立马放下手中的厨具,迈着缓慢的步子来到了客厅。
只是,在看到江云礼的那一刻,原本还从容不迫的男人顿时变得不淡定起来,虽然他一直试图强装冷静,但略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将他的慌乱尽数表现出来。
“凡儿,这位是?”
“爸,这位是云城江仕集团的江总”
江云礼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这张脸他曾在记忆中见过无数次,即便如今已然变得苍老不堪,但他不会忘记的。
“伯父好,我叫江云礼,我父亲,叫江行舟,不知,这么多年未见,您是否还记得我们?”
“江总这是何意?我们一家此前都在意大利生活,我恐怕是不曾见过你们,更不认识您父亲”
“是吗?那想必是我认错了,只是,我刚才看您手臂上有处陈年伤疤,那伤疤的位置倒和我认识的那位一般无二,对了,我父亲的那位故友姓陈,单名一个诚字,不知,伯父可曾识得此人?”
听到这话,萧聿神色微变,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左臂上那道疤痕上,在沉默良久后终是认命地闭上了双眼,他确信,江云礼明显已经认出了自己。
“凡儿,我突然有些想吃蔡记的凉菜了,你去买些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买”
待萧沐凡离开后,萧聿和江云礼两人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江云礼收起了此前的客套,而萧聿也变得愈发沉默。
“萧伯父,现在,这儿只有你我二人,您确定您还要继续跟我演戏吗?您手臂上的那条伤疤,当真还需要我重复它的来处吗?
陈叔,这么多年过去了,您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您到底在躲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
萧聿的眼眶微微泛红,双唇紧抿,似乎是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江云礼可以说得上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舍得在多年以后见到这孩子时无动于衷呢?只是,大错已然铸成,太晚了……
“云礼,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江云礼的眼眶同样湿润,他紧握着双拳,努力不让自己汹涌的情绪决堤。
“当然不好,我被偌大一个江家牢牢地锁住,我的世界里从此充满了算计与阴谋,我变得面目全非,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我怎么可能会过得好呢?
当然,好与不好,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那些年被你们所有人刻意隐藏的真相!”
“云礼,抱歉,对于你父亲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只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来面对你们,我也有我的家庭,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再陷入危险之中。”
话音刚落,萧聿便重重地跪在了江云礼面前,江云礼见状,身形猛地一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记忆中那个亲切随和的叔叔竟然真的和父亲的死有关,那个曾为了救他不惜让自己受伤的叔叔竟然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承受家破人亡的绝望而无动于衷……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当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我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当时只是想搞垮江家,我没想让你父亲死的,如果,如果我早知道他会因此丧命,我一定不会执意要报仇的,一定不会的!”
这话一出,整间屋子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江云礼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他拿您当兄弟啊,您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当年,我在得知父亲出事的第一时间便从学校赶回国,整个江家风雨飘摇,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就连您也失踪了,而我却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我找了您好久好久,我心里想着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一直都等着您能在某一天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告诉我真相。您知道吗?当时我真的很无助的,我甚至都没能参加过属于自己的毕业典礼,为什么你们大人的恩怨要让我一个人去承担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抱歉……”
“是,您是该觉得抱歉,您这辈子都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的父亲,是您辜负了他的真心!可即便如此,即便我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是不愿给我一个真相。……罢了,不真诚的道歉,根本毫无意义”
此时的江云礼再也维持不住仅剩的体面了,他缓缓起身,一步步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随后顺着墙壁无力地跌在地上。
他无力地闭上双眼,在眼眶中盘旋已久的泪水终于还是顺着瘦削的侧脸滑落下来,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萧聿仍然跪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声音沙哑
“云礼,对于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如今,你既然能找到我,我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请你相信,从你幼时跟在我身后开始,我便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孩子,我对你的好都是真心的,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更没想到会害得你家破人亡。
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涉及太多人的利益与恩怨,我一时冲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铸成大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冲动?被仇恨冲昏头脑?”
江云礼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讽刺与绝望
“那么,现在呢?现在您是否已经清醒了呢?您现在是否愿意告诉我,究竟有什么理由,让我父亲非死不可,那场并购案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您又为什么会在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江云礼一连串的质问,萧聿再次选择了沉默,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无法抹去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实,更无法抚平江云礼心中的创伤。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充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云礼,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父亲的死从头到尾都并非我所愿,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我犯下的错误,我会用我的余生向你父亲赎罪。”
“弥补?您要怎么弥补?”
江云礼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猛地冲到萧聿面前,双手紧紧扣住萧聿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愤怒与不甘
“您以为,一句简单的‘弥补’就能让过去烟消云散吗?就能让我死去的父亲和母亲重新活过来吗?陈叔,您老人家未免也太天真了!”
萧聿被江云礼突然的失控震慑得无言以对,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来自男人的指责与怨恨。
他知道,无论自己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挽回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云礼,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你可以向我报仇,我等你。可是,可是凡儿他是无辜的,他不知道,你别牵连他”
闻言,江云礼不由得冷笑一声,笑中藏着无尽的苦涩与讽刺
“无辜?按您的逻辑,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称得上无辜?您当年在决定报复江家时,又可曾想过我父亲无辜?如今,您却来跟我谈无辜,不觉得可笑吗?
看来萧伯父您还真是位好父亲呢,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无辜吗?在您心里,究竟把我当什么了?难道我和父亲就真的只是您用来报复江家的工具吗?您觉得,这对我们公平吗?”
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孩子,萧聿心中百转千回,他和江行舟是多年至交,江云礼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在他以往的记忆里,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温和谦逊的,待人更是周到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萧聿身体微微前倾,抬手试图去触碰江云礼的肩膀,希望能像以往那样安抚他,可是却又只能在半途停下,他实在是害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伤害到这个无辜的孩子。
两人就这样莫名僵持下去,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便被打开了,萧沐凡提着刚从蔡记买来的凉菜走进屋内,目光在自家父亲和江云礼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爸,江总,我这出门的工夫你们聊什么了?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人都挺激动一样?”
江云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没什么,只是和伯父一见如故,便聊得太过投入了些”
“真的吗,那太好了,难得有人能和我父亲聊到一起去”
萧沐凡原本还张罗着两人去餐厅,却不想江云礼竟在此刻突然起身告辞,临行前,他再次眸色复杂地看向萧聿
“伯父,虽然今日未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但有幸与您相遇,希望未来我们能有更多的机会交流关于过去的事情,只是,别再让人失望了……”
萧聿望着江云礼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段过往恩怨的结并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开,它需要时间来慢慢消磨。
其实这些年,他是真的已经后悔了,父辈们的恩怨,根本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如果他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走到如斯境地了……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儿子萧沐凡身上,眼底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凡儿,云礼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可要多与他来往才好”
在回酒店的路上,江云礼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宠爱自己的叔叔会突然变成让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
一周后,江云礼和闻谭踏上了返回云城的行程,只是,在即将登机的时候,男人终于收到了期待已久的消息。
“云礼,项目的问题不都解决了吗?你不跟我一起回云城?”
“不了,你先回去,我在这边儿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老实说,江云礼这几日确实有些反常,但他一直不说,闻谭也不愿逼他,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好吧,那你办完事记得早些回去,不然高毅又该发疯了”
“那是自然,别婆婆妈妈的,快回去吧,还有些扫尾工作需要你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