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掌权人,江云礼这大半生经历的风雨自然算不得少。
正所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即便他早已身处高位,手握滔天的权势与财富,但他的内心依旧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谦卑。
至于周围的人,无论贫富贵贱,他总是以同样的温和相待,从不以权势压人,更不以富贵自矜。
至于为什么会对女儿和她男朋友的婚事持保留意见,自然也不是因为门第观念的束缚。在他看来,门第之差不过是世俗的偏见,他更看重的是人品与才情。
然而,裴砚初虽然才华横溢,却在某些关键的时刻显得不够成熟稳重,这让他心中难免有所顾虑。
对于女儿未婚先孕这件事,他倒是看得很开,之所以生气,也只是因为心疼,毕竟,在他眼里,他的女儿也还是个孩子啊,如今却要因为一个男人的过失承担起为人母的责任,这让他如何能装作看不见呢……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横加指责也无济于事,在确定裴砚初能够承担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后,他也没有再多加阻拦。
原本他也是准备顺着女儿的思路,趁月份不大赶紧举办婚礼,但是看着自家女儿每天被妊娠反应折磨得憔悴不堪,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便做主延迟了婚礼,一切都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只是匆匆忙忙地领了结婚证,却并未举办仪式。
不知道为什么,江书禾自从怀孕之后反应就一直特别大,最开始那段时间还能撑着完成工作,到后来,别说工作了,就连能否出门都是个问题。
江云礼心疼女儿这般辛苦,便让女婿暂时停掉了她手头的所有工作,一直将她养在家中。
只是,随着月份的增大,江书禾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喝口水都能引发一阵剧烈的干呕,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眼神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江云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惜斥巨资请来国内外顶尖的妇产科专家和营养师,只为能让女儿在孕期能稍微好受一些。
但即便如此,江书禾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由于长期剧烈的妊娠反应,她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孕育双胞胎可能会面临极大的风险。
江云礼虽然一直都很期待孩子的降生,但当他知道女儿会因此面临风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退缩。
“禾儿,这俩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我们……”
“爸爸,我知道您担心我,可是,可是我……想生下来,我想让他们有机会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
爸爸怎会不懂你对他们的期待呢?只是,爸爸舍不得看你受苦啊。你嫂子怀上景澄的时候,我们都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到了你这儿,还越来越瘦呢?”
江书禾的眼眶微红,却仍强撑着笑容,毫无血色的手不自觉地搭在隆起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她与裴砚初的爱情结晶。
“爸爸,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有爱,就能克服一切困难”
江云礼沉默片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女儿的性子与他有几分相似,一旦做下决定便再难以回头。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作为父亲,他能做的便只有全力支持……
只是,出于对女儿的担忧,他却再难让自己保持平和。
“小勉,你说我们这俩孩子怎么都这么倔呢?恒儿是这样,禾儿也是这样……”
看着自家爱人这般惆怅的模样,陆勉心里也不太舒服,却也说不出什么可以安慰人的话,只能默不作声地将他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都说这孩子谁养的像谁,或许,他们就是跟我们如出一辙呢?我倒是知道我倔,可江先生不也一样吗?
每次跟我闹脾气的时候,说不吃饭就不吃饭,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总是那样吓我。你明明知道,我平日里最紧张的就是你的身子,还总是用那样的方式来折磨自己,折磨我……”
“那陆教授现在说这种话,是在怪我吗?”
陆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妥协与温柔,他轻轻摩挲着爱人的背脊,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哪敢怪你啊,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
都说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可是在我面前,你压根儿就不需要哭啊,更不需要折磨自己,你明知道,我从来不愿违逆你的心意。
我们啊,或许就是天生的一对冤家,明明性格里都有那么一股子倔劲儿,却偏偏被命运绑在了一起。不过,也正因为我们有彼此,才能让这份倔强变得有意义啊。
你说呢?我的江先生……”
江云礼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靠在陆勉的怀里,静静地感受他给予自己的抚慰,没过多久,紧绷的精神便松懈下来。
“小勉,我困了,想睡觉”
“好,我陪你一起睡”
陆勉轻手轻脚地将已经睡着的爱人安置在床上,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是要将自己所有的爱意和安全感全都传递给他。
随后又在年长者的眉心落下轻柔的一吻,带着满腔的爱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晚安,我的爱人……”
通过医生的不断调理,江书禾的妊娠反应稍微减轻了一些,虽然胃口还是奇差无比,但却对父亲亲手做的甜品情有独钟。
江云礼最开始也有些担心,害怕女儿不能吃那些东西,但在询问过医生的专业意见后也逐渐放下心来。
然而,即便有一家人的悉心呵护,江书禾的生产之路还是走得不太稳当。
那是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夜晚,原本已经睡熟的江书禾被腹部骤然的疼痛惊醒,她撑着坐起身来,试图缓解腹部的不适,却发觉那痛楚愈发强烈,且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潺潺流出,鼻尖也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探起身子试图拿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在慌乱之中将玻璃杯碰到了地上。
“禾儿!禾儿你怎么了?”
隔壁房间的陆勉和江云礼被这一声不小的响动惊醒,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与不安。
他们几乎是同时冲进了女儿的房间,只见她惨白着一张脸,双手死死地抓着身旁的床单,身下已是一片狼藉。
“爸爸,……我……好多血………”
江书禾的声音颤抖着,满是恐惧与无助。
江云礼连忙上前,将此刻已经狼狈不堪女儿揽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怀抱给予她些许慰藉。
“别怕,爸爸在这儿呢,不会有事的”
陆勉则迅速拿起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说话的语气异常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爸爸……疼……”
听着女儿这般虚弱的呻吟,江云礼顿时就红了眼,心口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扎入般疼痛。
但他不敢将自己的脆弱显露在女儿面前,只能强忍着泪水,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来抚慰她。
陆勉挂断电话后也快步来到床边,伸手轻抚着女儿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眼底满是心疼。
江书禾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但她还是强撑着睁开眼,不让自己睡过去。
她知道,她的爸爸身体不好,她不能吓到他……
“爸爸,别怕,禾儿……会……好好的……,你……等我……”
“好,爸爸等你,爸爸一定等你……”
到达医院后,一系列紧急而有序的产前检查迅速展开。但是由于早产且情况复杂,自然分娩的风险极大,需要立即进行剖宫产手术。
面对这样的抉择,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签下了手术同意书,将女儿的生命全权托付给了医护人员。
随着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漫长的等待开始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重如千斤。
江云礼和陆勉着急地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过了许久,原本还在外地出差的裴砚初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爸,小爸爸,禾儿情况怎么样?”
“还在手术中,医生说……情况复杂,但我们相信禾儿,也相信医生。”
陆勉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给予他一些安慰
“回来了就好。我们一起等,禾儿一定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护士急匆匆地走出,神色依旧凝重。
“两个孩子是取出来了,但由于早产,体质孱弱,现在需要立刻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观察治疗。
而且,由于是双胞胎,他们在母体内的发育可能相互影响,我们必须对他们的每一项生命体征进行密切监控。”
护士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冷水,浇灭了三人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
“那……那我女儿呢?!她怎么样啊?”
江云礼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眼神紧紧地锁定在眼前的护士身上,仿佛要将所有的希望与祈求都凝聚在那双明眸之中。
陆勉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护士即将吐露的每一个字上。
“产妇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早产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请放心,我们的医疗团队会尽全力确保她的安全。”
话音未落,护士便推着两个孩子径直从三人身前走过,没有再多留片刻。
看着护士渐行渐远的背影,年长者无力地靠在了爱人的肩头,眼底是藏不住的恐惧。
“小勉,我害怕……”
陆勉下意识地将年长的爱人揽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背脊
“有我在呢,别怕。坦白来说,你每次生病受伤我也特别害怕,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挺过来。你看,你现在不就好好的吗?同理可证,禾儿也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