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指挥室里，分散着纽瓦克的领导层外加上路过的“血腥公爵”，而真正有话语权的只有两人。
说是分散，实际上是两极对峙——鲁伯特亲王和他的部下与孤身一人的玛格丽特。
“伦敦时间凌晨三点整。”玛格丽特视线越过终端投影出的时间界面，看向以鲁伯特亲王为首的鹰派。虽然这支纽瓦克守方的最高战力并不囊括王党的所有激进分子，但足以决定右翼的行动走向。
坐在主位的鲁伯特朝身边站着的参谋做了个手势，注意牢牢锁定终端——这种东西，让自以为掌握一切的他感到恐惧——来源于未知。
“公爵，我有一事不太理解。”时间核对完毕，性子指使鲁伯特畅所欲言，“为什么您会采取伦敦时间作为时间基准？”
“当然是因为0°经线穿过伦敦的格林尼治天文台······”因为是常识，玛格丽特不假思索，之后才意识到说了什么，连忙改口道，“再怎么说伦敦是王室的最终归属，作为三朝战事顾问，我自然会把自己的工作地点作为基准。”
亲王并不完全信任地哼了两声，通过音节匹配，玛格丽特可以确定，应该是烂大街的F语言。
“不说这个了，殿下。”话音未落，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桌前，手里捏着原本摆在餐盘里的叉子，尖的一端抵住了鲁伯特的喉结。
周围的部下从各种地方掏出武器对准玛格丽特，但都不敢轻举妄动。
“上了战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因为大家都只有一条命。”倒转手腕，叉背紧贴亲王的脖颈，即便本质再鲁莽，这时也会因刺骨的凉意威胁而退缩。
与鹰派这边紧张的气氛相反，玛格丽特神采奕奕地继续自己的话题：“但偏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突然蹦出了血族，这可惹恼了人类——不仅因为他们优于常人的各项素质，更因为生存的普适性和长寿性。那是很久以前了，当时遇到血族还会让你们毛骨悚然。”
“现在也还是。”鲁伯特调整好了呼吸频率，故作冷静地回答，“有时候。”
“对，我知道。”叉子在喉咙上轻轻敲击，玛格丽特能够清晰感受到喉结的变动情况——亲王紧张得咽口水，“但作为同盟，你们现在掩饰的比较好。总而言之，过了一段时间，勃朗特作为唯一的血族姓氏会被除名，英格兰半岛上的人类举杯相庆——这就是人类，对一切未知报以敌意和恐惧。但尽管如此，允许我代表血族，为给人类带来的消极影响赔个不是。”
她抽回叉子，将其摆在原来的位置上。
“谢谢，公爵。”鲁伯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意有所指地说道，“斯图亚特承蒙您的关照，所以我对血族并没有太多厌恶。”
“嘴上说漂亮话，私底下却认为我是无可救药的疯子？”没有留出给鲁伯特解释的时间，玛格丽特结束寒暄，进入正题，“那么，对于城外虎视眈眈的几万圆颅党士兵，你有什么看法？”
亲王虽然心思也算缜密，但相比较来说，直率才是他的表现型人格。有关玛格丽特对行动计划的问询，他设想过好几种场景，但这句开场白显然不在其中——更别提，上一句话公爵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话题扭转的跳跃性，险些让他手足无措。带有确认意义的思考已经花了几秒钟，脑海里闪过各种答案，绝大多数都难以起到反击的作用，选择的时间和余地都不太多。
“我想您应该早有自己的看法，并且打算通过我来实施。”鲁伯特找到了一条能用的。
“哦，那当然。”玛格丽特甩了甩自己新生的手臂，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上面，“丹尼尔·哈维给我带来了一点惊喜，但目的没有改变。”
“这位哈维家的叛徒可是让你的声望大大降低啊。”亲王无意间投向玛格丽特的毒舌是性格的一个具现化体现，虽然两人碰面的次数不多，但和王室打了几百年的交道，“血腥公爵”自然能够把亲王正确归类。
“我也是生物，我得给圆颅党一点信心。”玛格丽特微笑道，“至少这一步成功将血族拉下神坛，从长生种的角度看，这是一个不会被孤立的好开始。”
“没有被孤立，但肯定留有戒心。”鲁伯特从口袋里掏出丝绸手帕，将叉子擦干净后抬起头说道，“恶劣的交际方式，可没有人会和你们掏心掏肺。”
三朝遗老难得的大度在对待陌生人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们是在正式谈话吗？”玛格丽特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我，和你的那些参谋，讨论如何解决城外的那群敌人，而不是就种族上的差异开始没有实际意义的争论。”
“别这样，公爵。”胆大如鲁伯特，对“血腥公爵”的极限还是有点清楚。
“那么就不是了。”玛格丽特语气愈发慵懒。
一个响指下去，玛丽便端着实木座椅凭空出现。
等这件大物小心摆放完毕后，“血腥公爵”提起不存在的裙摆优雅就座——常年身着贴身礼服而风格偏向于英姿飒爽，罕见的女性化动作无疑别有一番风味——再怎么说，她好歹是English Rose的最早享有者。
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的玛格丽特惬意地品尝杯中的果汁，玛丽端着瓶子侍立在一旁。
“你应该有自己的决断，鲁伯特。”半杯下肚，“血腥公爵”用手指间的缝隙卡住杯托转着玩，好似资深调酒师在赏玩陈酿，“这是一次非正式谈话，你就当一位老人在利用这个时间和年轻小伙子们发发牢骚吧。”
“就楠特威奇和舍伍德荒原发生的事，我觉得您光临纽瓦克可不止发牢骚这么简单。”没有了客套的束缚，鲁伯特熟练操作刀叉解决起剩下的半条烤鱼，“需要来点什么吗，公爵？和莫里斯没得比，希望您不会太挑剔。”
“免了，我现在还不饿。”玛格丽特放下酒杯，玛丽立刻上前一步，迅速续满，“而且在办公的地方吃饭，即便事情再多，我也不会这么干。”
“现在要开始前辈的礼仪说教了？”鲁伯特腔调因为嘲讽而上扬。
“如果你希望我用行动，可以提前讲一下。”“血腥公爵”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哪里变出来的那把十字剑被她一下插在了地板上，“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对于面前谈不上选择的选择，亲王随口回答：“好得很。”
施压方耸耸肩，意识到是她使唤沉睡的“血腥公爵”那个人格所带来的副作用。
“已经没时间再等了，殿下。”玛格丽特挥手示意玛丽退下，正色道。
命令生效已经大半天了，此刻正是纽瓦克最高戒备的时刻。
终端抓住了远处不太一样的声波，血族出色的听力判断出这是圆锥体破空的呼啸：第一个警报。虽然没有空中管制，但就论王党的分配，火炮算是最后优先级，说明圆颅党发起了远程进攻。
再次，火炮已经落入了城中，按理说巡逻人员会来报告情况，现在仍旧风平浪静。
玛格丽特点开终端的检测界面，红外线、热感以及其他能在17世纪使用的技术开始确定规定区域里的情况。不到一秒钟，结果就弹了出来。
指挥室周围陷入了混战，在火炮爆炸造成混乱的同时，数以百计的骑士反水，袭击自己原先的同僚。
玛丽受命向别处友军求援的同时，城门也陷入了激战。
似乎是因为里应外合，圆颅党的登城之路轻松了不少。
而鲁伯特，也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下，又有一只圆颅党小队进入城内。”事态紧急，玛格丽特没有给亲王消化信息的时间，立刻报告。
“公爵，你没开玩笑吧，一小队的敌人，还是‘又’？”
“是的，殿下。”鲁伯特还沉浸于敌方突袭的惊骇中，作为意义上的参谋，“血腥公爵”耐心地回答，但是很快就不淡定了，“呃······两支，三支······殿下，一个满编骑兵连的圆颅党士兵几乎同时攻上城墙。”
玛格丽特把监视图放大投影到鲁伯特背后的地图上，由小信号构成的六个大信号标识正向城内推进。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个同等信号在指挥室周围亮起，然后又是两个。
嘴里念叨着耳熟能详的F语言，玛格丽特撇开还是一脸懵圈的纽瓦克领导层，转身走出门外。
城内一片火光，负责指挥室守卫的巡逻人员咒骂，声音里有一丝惊恐。
圆颅党先锋部队已经有一个连的士兵攻上城墙，也就是说，饱受赞誉的贵族防线无济于事。
指挥室外围的叛乱，反水的骑士有四个小队，而指挥室近卫总共也只有八个小队。
她没有时间顾虑圆颅党的下一轮炮击。
“郑晗希，能抵抗到什么时候？”玛格丽特说道，简·勃朗特出现在她的身后——准确形容是等候多时。
“保守估计一小时，如果圆颅党的攻城部队选择直接深入的话，时间只会更短。”
“侧翼的守军回防大概需要多久？”
“我们不清楚圆颅党的火炮数量，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在轰炸停止之前，他们不可能赶来支援。”
“事不宜迟，按照你自己的方式解决，上校。”玛格丽特活动活动了筋骨，一跃而下。
她稳稳踩在颤抖的大地上，望向混战的人群，轻轻哼了一声，切出的十字剑为即将饮血发出欢呼。
太阳照常升起，那么黑夜也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