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裴戎饶有兴致地想，林公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在许多事情常有奇思妙想，见解独到。
他总能在与林墨的闲聊中，发现新角度，学到新知识，得到新启发。
若不是那次夜半遇袭，有幸与林公子一路同行，从他和护卫们的口中得知了许多以前从未留意过的市井民情。
裴戎还真会被那些贪心又狡诈的下属三两句话给糊弄过去。
只是，林墨的行事风格也太随性了些，与正统的社会规范格格不入。
不过，现如今，许多名士竟也开始推崇特立独行、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奇人异事层出不穷。
就连许多世家子弟也照猫画虎，变得离经叛道，行为轻浮，放浪。
他们或饮酒作乐，或玄谈清议，或服散求仙，或暴露形骸，或纵情山水。
更有甚者，聚众修习房中术，无所不为，荒诞至极。
想到这里，裴戎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心中一阵烦闷。
林墨只是行事古怪，放在如今的风气下，倒也不算显眼。
然而，想到边境动荡不安，朝堂无能昏聩，世家子弟糜烂不堪，裴戎心中不禁一沉，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整个天下仿佛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落。
他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不禁喃喃自语，“我真的能匡扶朝堂，扶大厦之将倾么？”
裴戎自幼受家族精心教养，心怀天下，立志匡扶社稷。
可如今，他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令他看不清脚下的路。
不过，他明白，前路艰难，既然选择了，便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大不了，倘若前方真的没了路，他就亲自踏出一条路！
裴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一冷，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大灾之年，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而他们官商勾结，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倒买倒卖，用百姓的血肉为自己牟利。
呵！都给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转过最后一道弯，裴戎隐约听到花厅内传来不成调的欢快曲子。
“林墨......”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或许，你这样的人，才是这乱世中的一抹亮色。你的奇思妙想，或许正是这天下所需要的。”
想罢，他径直推门而入。
裴戎未语先笑，朝林墨拱了拱手，“林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林墨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声音清亮，“裴公子，打扰了。”
她自上而下，目光如x光一般，仔细打量了一番裴戎如今的模样。
裴戎穿着一身素色圆领锦袍，仅在领口与袖口绣有简单的纹样。
同样的素色腰带，中间打着漂亮的花结，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腰带下方坠着一串压襟的珠玉长佩，随着走动轻轻摇摆。
款式虽然简洁大方，但是面料却不俗，行走间隐隐有光华流动。
更衬得裴戎长身玉立，风姿俊朗，斯文雅致。
只是，模样虽俊，眼下却青黑一片，脸色蜡黄，眉心微微皱起，挤出一道浅浅的竖纹。
林墨在心底暗暗琢磨，看来，这位“金疙瘩”近来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心啊。
好在，单看他身上的这套衣服，就知道他不差钱。
不差钱就好！
她这趟来，就是来给他排忧解难，顺便赚点小钱钱的。
林墨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底铺满了细碎的金光，笑得令人如沐春风，露出标准的八颗小白牙。
“自然是有一笔买卖，要与裴大人细细商议。”
裴戎眼珠微动，自是发现了林墨前后言语中的称呼转变。
他好奇心顿起，“哈哈，林公子果然直爽。既如此，咱们便坐下来，慢慢谈吧。”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落座。
裴莫亲自奉上茶水，悄然后退，静静侍立在裴戎身后。
林墨开口便是王炸，“我这里有一千石的米粮，品质上乘，愿以平价卖给府衙。”
林墨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般响在裴戎的耳边。
乍听此言，裴戎的瞳孔一缩，端着茶盏的手不禁一抖，微烫的茶水洒了几滴出来，顺着他瓷白的手背蜿蜒流淌。
下一瞬，裴戎的眼睛亮得惊人，心却高高的提了起来。
那可是附近几个州郡都求而不得的粮食！
裴戎没有去管被茶水染得微红的手背，他将茶碗稳稳地端在手中，送至唇边，轻轻啜饮。
动作优雅流畅，仪态端方，仿佛刚刚一瞬间的失态从来没有发生过。
裴戎眼皮半阖，鸦羽般的睫毛覆下，遮挡了他黑瞳中的幽深。
他沾湿双唇，轻轻放下茶盏，转头看向林墨，面露不解，“林公子......你这是？”
林墨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裴戎脸上，笑意不减。
“裴大人面有疲色，想必，是在为灾情之事忧心吧？”
林墨不紧不慢地再次强调，“我这里有一千石的米粮，品质上乘，愿以平价卖给府衙。”
裴戎神色一凝，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墨，语气低沉，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压迫感。
“林公子，这粮.....从何而来？”
林墨一脸莫名，“自然是地里种出来的。”
啧！
林墨在心底暗暗吐槽，老娘虽然见钱眼开，但也不是什么黑心钱都赚的，好吧？
这颗黑芝麻汤团，一惊一乍的，到底脑补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人，不会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吧？
怀疑我？试探我？
林墨对着裴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你是不是傻，怎么会问这种弱智问题”的模样。
裴戎也不恼，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捻动着袖口的绣纹。
“林公子如此慷慨，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要求？不如先说出来，若是裴某做不到，粮食再好，也只好错过了。”
林墨秒接，“自然，我特意搭配了几样稀罕货物，希望裴公子能与这批平价粮食一起打包买走。”
裴戎挑了挑眉，“哦？都有何物？打包又是何意？”
林墨从身后拽出一个小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条形雕花木匣。
她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溜儿密封严实的广口小陶罐。
“来，您上眼，瞧一瞧，看一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