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瑞知闻言,微微昂首瞧过去。
眼前的少年人,正满脸愤慨的瞪着自己。
额间的血迹干涸于面上,倒也衬的其有三分威严。
容瑞知饶有兴趣的侧过身与其对视,再次哼笑出声。
“够?笑怎么会够呢?”
“若是事成,便是笑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够!”
“你这般愤慨又是为何?”
“方才,是你们谁来着?”
“不是还说我心狠来着吗?”
“一个个的,好像你们方才是浠儿的骨肉至亲一般。”
“如今可是有了将人保下来的方法。”
“怎么?你们反倒又不愿意了?”
“分明这般做,她二人,便皆有来世!”
“而且至少百余修士万千百姓皆能幸免遇难。”
“难道说,那些人与你们不相识,他们的性命……”
“便无足轻重不成?!”
容瑞知一番言语,再次让周遭寂静。
不是无人想反驳,而是找不到反驳的言语。
姬煜与姜禾凡对视一眼,而后也只是挪开视线,沉默不语。
若是容浠或是容灿,大可以义正言辞的怼回去。
凭什么要我牺牲?
你大义凛然,你怎么不去?
可我们不是,我们是这苍生中的人。
是他一番算计中的受益者,是受他庇护方才立于世间。
自然,无话可说。
“呵……”
“那若是,我不去呢?”
一声轻笑刺破寂静,低喃的话语响彻四周。
众人视线一并闻声望去,又瞧不真切。
姜禾凡仅是低头便能瞧见的面容,却也觉看不清晰。
容灿垂眸自说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来?”
“将一切如实告知,你就不怕……”
容灿微微昂首瞧过去,猩红的眼眸瞧不出一丝生气。
嘴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意,“就不怕我知晓后,便不愿了吗?”
“我不是容浠!”
“我……”
“我甚至不是容家人!”
“我……靖国人。”
“最是自私,冷血,难道你不知道吗?”
容灿声音逐渐嘶哑,容瑞知眉眼紧蹙,低垂的眼眸中瞧不出情绪。
即便容灿已然将话,说至此地步,也仍不见其激动分毫。
容瑞知缓缓道:“我不认为,一个人心性如何,会受血脉影响。”
“勿言草卉贱,幸宅天池中。”
姜禾凡闻言,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这诗幼时母亲好似念过。
手中的力道加重,贴近容灿后缓缓道来。
“宁知寸心里,蓄紫复含红。”
容瑞知站起身子走近,直视着容灿的眼眸。
“当时那么多人,我只觉得你,值得我保下。”
“人群中瞧见你的第一眼,我便觉得死在当时,不该是你的命运。”
“那之后,纵然你还不知晓我的存在,我却安排着你的一切。”
“我当然知晓,以这些年给你灌输的思想。”
“你会毫不犹疑的去……”
容灿闻言嗤笑一声,随即开口打断道,“你自以为,掌握着我的命运……”
“便是很了解我吗?”
“我要偏不认命呢?”
“我若就是自私,就是不去呢?!”
“你当如何?”
容瑞知愣神一瞬,并未有丝毫的急切。
“那日秦意昭离开卜咸,我恍然发觉……”
“你对于晋国人的恨意,过于极致,完全超过了我的预期。”
“不禁去想,若是有朝一日,你恍然知晓……”
“崩溃之下,是否会影响到浠儿,是否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不能拿整个局面去赌你的心性,我输不起。”
“故此……”
“我干脆如实告知,将命运放回你手中。”
“随你做抉择,随你认或不认……”
“朝宣殿正中央,摆着一柄短刃,未有手柄,只有一端不成开刃。”
“刃上浸满了药,足以麻痹切开皮肉的疼痛。”
“是为你准备的,要不要去拿,随你……”
“你若去了,他日丰功伟绩自当名垂青史!”
“你所言,所谓出身血脉,皆算不得什么。”
“会有人,记得你。”
“你若不去……”
容瑞知说至此处,停顿一瞬,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众人。
“不去,便不去……”
“横竖……”
容灿忽地出声打断道:“横竖还有容浠顶着,是吧?”
“好啊!”
“什么丰功伟绩名垂青史?我要这东西有屁用!”
“她不是大义凛然吗?”
“不是死而后已吗?”
“那就让她去好了!”
容灿挣开姜禾凡的束缚,甩开手转身边走。
急促沉重的脚步响了不过两声便停住,容灿有些不可置信。
当真……
当真无人拦着自己?
当真是……
不去也罢?
容灿强忍着情绪,尽量收起面上的无措。
缓缓的转过身瞧去,先映入眼帘的是姜禾凡。
那神情,好像是不忍?
倒是少见。
再看其身后的姬煜,低头回避着,僵直着没有丝毫动作。
还有最远处的容瑞知,甚至依旧是背对着自己。
连些许的侧身都没有。
这三人,竟然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容灿见状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完全没有目的的乱窜,并不知晓应该去往何处。
好笑,实在是好笑!
我居然……
居然还在幻想,或许他们会……
不……
他们就!
就应该拦着我!
我这般自私冷血的人……
就应该强迫我去为这世间牺牲!
凭什么?
凭什么无动于衷?!
容灿一路胡乱狂奔,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一直到感觉喘不上气,方才渐渐停下。
放眼看去,四下昏暗不见一人。
容灿这才放声痛哭起来,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最终停留在将秦意昭赶出卜咸时的场景。
当时我……
义正言辞的说着,莫叫这野种死在此处,脏污了仲容国疆土!
现在想来……
好笑,着实是好笑!
分明泪珠还在不停的落下,容灿却忽地笑出声来,笑声尖锐又凄凉。
于这寒凉的夜晚中响彻,显得尤其瘆人。
忽地,手臂被人从身后拉住,随后只见其猛地用力,容灿整个人被带的转过身来。
容晨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容灿一时反应不及,一时恍惚还以为是容浠。
诡异的笑都还未收下,哭的依旧是止不住。
容晨望着这人分明是笑着,但眼角却噙着泪。
眼眸更是猩红一片,不禁皱眉观察起来。
二人一时之间也是相对无言。
片刻后容晨先行开口问道:“你这是……”
“心有不如意,所以大半夜扮演女鬼索命?”
“说说?打算索谁的命?”
容灿刚想喊人,再解释一番,却又顿住。
刚知晓自己并非是亲生的时,还能靠着容浠的一句,既然姓容,便是容家人……
喊上一句哥哥,可如今我又算什么东西呢?
容晨察觉到异样,随即开口问道:“怎么?”
见其还是没有反应,不禁眉眼愈加紧蹙,叹气一声后说道。
“出一趟远门,回家连人都不会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