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琅琊郡丰都县的临水村，村民此刻正群情激昂的围在村长王富贵的院子里，大家神情激动，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批判着人群中心的王富贵。
带头的正是王富贵的堂哥王大宝，王大宝大声吼道：“王富贵，你就不配当这个村长，你居然违背村规，不把女儿送去女婴山祭祀山神，反而欺骗大家说王天赐是你的长子，呸！这要不是我家来弟无意中发现你家天赐居然也是蹲着尿尿的，回家来吃饭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嘴。我们大家伙还会被你一直欺骗！我可是观察了好几天，你家王天赐就是个姑娘！你要是不承认，就把王天赐叫出来，让王天赐把裤子脱了，让大家好好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王富贵愤怒起身，指着王大宝骂道：“王大宝，你自己不要脸不要皮的，可别扯上我家天赐。哪个正经人家会动不动就脱裤子？亏你还是天赐的堂伯父，平日里，天赐也一直敬重你，你就这么当长辈的吗？”
王大宝自以为抓住了王富贵的小辫子，不依不饶的说道：“不敢脱？那就是心虚了。还是说，你也承认王天赐就是你的女儿，而不是儿子？”
王富贵张嘴想说什么，王天赐却突然拉开房门，从屋里走出来。王天赐环顾了院子里的人一圈，昂着头大大方方的走到王富贵身边，用眼神示意自己可以面对这些后，大声说道：“大伯，你老人家真是够闲啊，别人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你还有心思来观察我这个小辈？哎，但凡是你这份心思用在赚钱养家上，你家也不至于会到现在了，还三天饿九顿。你看看，村里面，谁家日子过成你那样的？要不是我爹娘经常借粮给你们家，恐怕大伯你早饿死了吧？如今倒好，吃着我家的粮食，还跑来我家闹事，怎么？你是怪我们借太多粮食给你们，把你喂太饱了吗？”
王大宝顿时恼羞成怒，挥着巴掌就要扇过去，却被王富贵把手给牢牢抓住。王大宝觉得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彻底，索性来个破罐子破摔，他对着王天赐狠狠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王天赐，你这个扫把星！居然敢这么和老子说话？你爹没有教过你规矩，老子今天好好教教你！”说着就又要扑过去打王天赐，王富贵死命拉着不放手，却被王大宝用力甩开，自己也一不小心摔倒下去。
好巧不巧的，王大宝嘴刚好磕到院子里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瞬间，一颗大门牙就松动了。而最滑稽的是，那块突起的石头上的那坨鸡屎也完整的进入了王大宝嘴里。王大宝一边吐着鸡屎，一边用手擦嘴边的血渍，同时还含糊不清的骂着王富贵父女两个。
院子里的其他村民看到王大宝一嘴的鸡屎，都纷纷发出低低的嘲笑声。
王大宝着急道：“你们笑什么笑？都不许笑了！不然，老子就翻脸了！”
王大宝父亲的堂弟王长根，从人群中站出来，指着王大宝质问道：“王大宝，你给谁当老子呢？我可是你堂叔，怎么的，你还想打我这把老骨头啊？”
王大宝从小就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堂叔，以前自己爹娘还活着时，王大宝因为不孝顺爹娘，就经常被这个体格壮硕的堂叔“关照”。现在，哪怕这个堂叔已经多年没有搭理自己了，王大宝每每看到这个堂叔，依旧是心里毛毛的。王大宝陪笑着说道：“堂叔，你老人家说笑了，侄儿可不敢对你不敬！这么今天是来问王富贵要个说法的，他可是违背村里规矩，还欺骗大家说王天赐是个儿子。堂叔，在村里，你一向最公正了。今天可不能偏袒王富贵啊！”
王长根只是淡淡瞟了眼王大宝，随后看向王富贵，问道：“富贵，这事你怎么说？”
王富贵支支吾吾说道：“长根伯，天赐虽然是个女娃，可是她也是咱们老王家的血脉啊！也是你的侄孙女啊！要说有错，都是我王富贵的错，与天赐无关啊！”
村里辈分最高的王大年，也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王富贵，痛心疾首道：“富贵，你糊涂啊！村里的规矩就是生下的第一个娃若是女娃，就得送去女婴山，这就是规矩。你作为村长，居然欺骗大家，还把天赐留在村里养了十一年，哎！你怎么对得起大家？”
一向与王富贵不对付的王大毛，也急急开口道：“村长，这事情，你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我们可跟你没完。
王富贵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扫视一圈众人，大声辩解道：“各位乡亲，天赐在村里十一年了，村里不都一直好好的吗？那根本就是封建迷信！女婴山凶险万分，送去就是送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去送死？”
“哼，你倒是说得轻巧！”王大宝冷哼一声，“自从上任村长开始，我们村就一直都是这般，咱们临水村能在这乱世中保得平安，不就是靠着山神庇佑？你倒好，一己之私，罔顾全村人的安危。”
王大年跺了跺手中的拐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富贵啊，你可别忘了，十年前若不是山神显灵，咱们村那场瘟疫不知得死多少人。这恩不报，必遭灾祸啊！”
人群中一个年轻媳妇也怯生生地开了口：“村长，我家也有女娃也送去女婴山了。虽说舍不得，可规矩就是规矩，您这一破，往后大家都效仿，可咋整？”
王大毛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就是，村长，您平时总教导我们要守规矩，轮到自己咋就变了？今儿您要不把王天赐交出来，送到女婴山去，咱们村怕是永无宁日咯！”
王富贵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拉过身边的王天赐，将他护在身后：“想动我家天赐，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我就不信了，靠这无凭无据的山神，能保咱们一辈子，这些年咱们勤勤恳恳劳作，日子不也慢慢好起来了，哪是靠什么山神恩赐！”
王富贵眼睛发红的看着大家说道：“大家都凭着良心说话，自从我当上这个村长，先是带着大家一起在荒山上种植枣树。几年后，枣成熟了，可是却卖不出去。是我王富贵拜托自己私塾的先生搭线，才认识了丰都县大酒楼的掌柜，这才把大伙儿手中的大枣卖了出去，让大家手上有了点买粮食的钱。也是我王富贵靠着一张老脸请来县城里点心铺子的吴老板，免费教大家制作干枣和蜜枣，让大家的枣能够卖的上价钱。你们现在能够穿上吧衣，过年过节能够吃上肉，我不敢说自己有功劳，但至少也有苦劳吧？”
王大宝不屑冷笑说道：“那不是你作为村长，应该做的吗？这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啊？我看你就是理亏了！当初要是选我作村长，这些事，我也可以做啊！别说得好像就你一个人能做到一样！”
王富贵冷眼看着王大宝，说道：“王大宝，就凭你这游手好闲的性子？你能够做到？就凭你连个一二三都不认识的大老粗，你能和人家酒楼谈合作？人家恐怕连看你一眼都嫌多余！你不就是不服气当初没有当上村长吗？你自己好吃懒做，这几年，村里大多数都盖了泥瓦房，你家呢？还是那破破烂烂的茅草房，你不臊得慌吗？”
王大宝站起来，指着王富贵怒骂道：“王富贵，你个狗东西，你就这么和你堂哥说话的吗？我可是你堂哥！要不是你不借钱给我，我家至于这么穷吗？都怪你！”
王大年见状，又重重地敲了敲拐杖，“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吵自家的事儿。富贵啊，你说破天去，这违背村规的事儿，你总得给大伙个解决法子。”
王富贵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大年叔，我知道您德高望重，可这规矩本就是错的。咱不能再拿孩子的命去填这无知的窟窿。这些年，我为村里做的，大伙都看得见，我一心想带大伙过好日子，靠的是咱自个儿的双手，不是什么山神。”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王二婶子开了口：“村长啊，你说的理儿，咱也不是不懂，可这村里的规矩，说改就能改？咱心里发慌啊。万一真触怒了山神，那瘟疫、灾祸再来，可咋整？”
王大毛立马接话：“就是，二婶说得对。富贵，你要真为大伙好，就赶紧把天赐送上去，再给山神摆个大祭，求个饶恕。”
王富贵怒目而视：“王大毛，你别在这瞎起哄。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当我不知道？平日里你偷鸡摸狗，净干些损人利己的事儿，村里分地的时候，你还想多占，被我拦下了，你这是公报私仇！”
王大毛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仍强辩道：“你…… 你别血口喷人，今儿这事，是你犯了众怒，别扯那些没用的。”
王富贵转头望向众人，“乡亲们，我知道大伙害怕，可咱们不能再糊涂下去。咱村后头那块荒地，我找行家瞧过了，能开垦出来种粮食，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明年收成指定差不了，何必把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山神身上。咱得为孩子、为后辈着想，开创新路，而不是死守着这要命的旧规。”
王大宝却嗤笑一声：“哼，说得好听，你这不还是为了保你自个儿儿子。我看你就是被这几年的村长当得昏了头，以为自个儿能翻天了。”
王富贵不理会王大宝的嘲讽，径直走向院子中间的石桌，拿起桌上的算盘和账本，“大伙瞧瞧，这几年村里的收支、发展，我一笔笔记着。咱村人口越来越多，孩子越来越金贵，每一条命都是希望。自从去年村里连通官道的路修好后，今年就有外地客商来咱们村收大枣了，这就是希望啊！咱把送女娃祭山神的精力、物力，拿来修路、通商，往后的日子才有奔头。”
王大宝依旧梗着脖子大声说道：“一码归一码，你少来混淆视听！”
这时候，一直默默站在王富贵身边的王天赐突然大声说道：“我爹说得对，勤劳才能致富，大家现在的好日子也都是自己辛苦劳动换来的，与山神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县城私塾读书，我一个同窗吃了我带去的蜜枣，觉得很好吃，恰好我这个同窗家就是开酒楼的，他家的酒楼在琅琊郡各个县都有分店。他父母正准备来我们村和我爹谈收购蜜枣的事宜。这样一来，咱们又多了一条销路，这难道不好吗？
王富贵也接着说道：“天赐说的事情，我也正准备这几天和大伙合计合计。咱们村的大枣现在也是小有名气了，我们得考虑好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怎么才能够让大家都吃饱穿暖，让所有人都可以顿顿吃上肉。这一切都是靠大家的辛苦劳动，而不是靠山神！不信你们看王大宝一家，天天求神拜佛，不也还是村里最穷的吗？“
王大宝红着脸大声说道：“王富贵，我要不是家里有几个赔钱货？怎么可能赚不到钱？都是你得罪了山神，我才这么倒霉的！”
王天赐嗤笑道：“大宝叔说话怪有意思的，我爹得罪了山神，山神却跑去惩罚大伯你啊，这山神是眼神不好吗？”
王大宝一听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手指着王天赐，哆哆嗦嗦地说：“你……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神灵的事儿能容你打趣？我告诉你，迟早有报应。”
王二婶子赶忙上前拉住王大宝，劝道：“大宝啊，消消气，天赐年纪小，不懂事，你跟她置什么气。” 说着，又转头看向王富贵，“村长啊，虽说天赐说的商机是好事，可这老规矩在咱心里扎根太久，一时半会儿真难改过来。要不，咱先缓缓，这一季就先不送女娃上山，看看情况，要是真没啥灾祸，往后再慢慢商量？”
王富贵低头沉思片刻，觉得这提议虽说有些妥协的意思，但好歹是个缓冲，便点了点头：“二婶，行，就按您说的办。这一季咱不送，大伙都把心思放在劳作和这天赐带来的商机上，我就不信，咱们齐心协力还过不上好日子。”
王大宝却冷哼一声，满脸不服气：“哼，我看你们就是作死，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他一甩袖子，气呼呼地挤出人群，往家走去。
王天赐见王大宝走了，赶紧跑过去拉住王富贵的胳膊，小声说：“爹，我觉得咱们还得快点把和同窗家谈生意的事儿落实了，让大伙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样他们才能彻底放下顾虑。”
王富贵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闺女，你说得对，爹这几天就安排。咱一定得让临水村彻底变个样，让大伙都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再也不用被这些愚昧的规矩束缚。”
这时，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王三伯开口了：“村长啊，我信你。这些年你为村里做了不少实事，咱不能因为这老掉牙的规矩，就断了往后的好前程。我家虽说也有女娃，可我舍不得送，以后就跟着你干，开荒种地、做买卖，总比把希望寄托在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山神身上强。”
有了王三伯的带头，几个年轻后生也纷纷响应：“对，我们也信村长，跟定村长了！”
老一辈的人见此情形，虽仍有顾虑，但也犹豫起来。王大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富贵啊，既然大伙都信你，那你就放手去干吧。但咱也得小心行事，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还得从长计议。”
就在众人说话之时，身后突然出现几个衙役，衙役惊讶道：“王村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我来送县令大人的通报，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在这里念了吧！”
王富贵忙上前迎接道：“吴捕头，几位差爷，你们先进来喝口水再说吧！事情再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对吧？”说着，就把吴捕头几个迎到了院子里，王天赐已经手脚麻利的泡了一壶蜜枣茶，又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摆上了一盘大枣和一份枣泥糕。吴捕头喝了一大口蜜枣茶，赞道：“王村长，还是你们村的枣茶好喝，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么正宗。”说完，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县令的通报。原来是县令得知这几个村子，有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女婴就需要送到女婴山去的陋习，就多方调查，得知这只是林氏布行与魔宫勾结，为的就是搜集女婴怨灵。因此，县令下令废除此陋习。
吴捕头读完通报，就对王富贵说道：“王村长，我们还要赶去下一个村子宣读官府通报，就不在此多做停留了，这便告辞了。”
王富贵连忙起身，拱手相送：“吴捕头，几位差爷辛苦了，慢走，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待衙役们的身影远去，王富贵转身面向众人，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欣慰的光芒：“大伙都听见了吧，县令大人英明啊！这下咱们再也不用被那劳什子陋习束缚，往后的日子，可得加把劲往前奔！”
王三伯也面露喜色，拍了拍大腿：“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有官府撑腰，咱心里就踏实多了。村长，我看咱得抓紧把开垦荒地的事儿安排上，可不能辜负了这好时机。”
年轻后生们纷纷应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的说要去修整农具，有的说要去邻村请教种粮的经验。
王大年微微点头，拐杖在地上轻点几下：“虽说有了官府的令，可这事儿刚开头，大伙做事还得稳着点。天赐啊，你识字多，回头把这通报给大伙抄几份，贴在村里显眼的地方，让人人都清楚明白。”
王天赐脆生生地应道：“好嘞，大年爷爷，我这就去办。” 说着，小跑着进屋里拿纸笔去了。
王富贵沉思片刻，又开口道：“还有件事儿，咱村的大枣生意不能落下。我想着，等和天赐同窗家谈妥收购的事儿，咱就组织个村里的大枣作坊，统一制作、包装，把咱临水村的大枣牌子打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众人听了，眼中满是憧憬之色。这时，一直没吭声的王二婶子犹豫着开了口：“村长啊，虽说官府不让送女娃了，可这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万一……”
王富贵赶忙安慰道：“二婶，您放宽心。县令大人不是说了嘛，会保咱们平安，那些个妖魔鬼怪的说法，都是林氏布行和魔宫编出来骗人的。咱以后就跟着官府走，准没错。”
在王富贵的一番劝说下，王二婶子也渐渐放下心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临水村一片忙碌景象。王天赐带着几个识字的孩子，把官府通报抄写多份，张贴在村口、祠堂、集市等地；男人们热火朝天地开垦荒地，准备来年春耕；女人们则精心侍弄着枣树，盼着能结出更多更好的枣子供应市场。
而王富贵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筹备着与客商的谈判，一边和村里的几位长辈商量着建立大枣作坊的细节。偶尔闲下来，他望着干劲十足的村民，心中满是希望。曾经笼罩在临水村上空的阴霾渐渐散去，一条通往富足、文明的道路，在众人脚下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