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洪秀才安稳地睡到自然醒,先是悠闲地逛了书店和文房铺子,然后专程去胭脂铺子给卫氏买了礼物,才悠然地赶在巳时正刻前到了清风楼。
经过昨天一役,自己已勉强重回到了这个圈子,今天想要办事应不会太难。
如今辽国皇帝虽然还在按照契丹惯例四时捺钵巡行,却也开始效仿唐朝定期分发邸报给各州府衙门。
虽然汉人在辽国政治地位并不高,实际生活中也颇受排挤,但是制度上是一视同仁的,邸报的查阅权并没有受限。
对于那些没有写在邸报上的内容,也总会有办法弄到。毕竟不论在什么朝代、哪个国家,“钱能通神”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最终,这些官方的和非官方的消息,都会在清风茶楼被共享,这就是抱团取暖的意义。
“茂昇兄,你终于来了,你看看这是今日送达的邸报”。
“学优而仕”才学从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对于这些读书人最终的目的还是仕途。
洪秀才被追捧,自然也不单纯是因为他的才名远播,更是因为他对政事有比较深刻的见解。所以今日刚一出现,段铭就急急地拉着他在主位坐定,并接过另一书生手中的邸报推到他面前。
洪秀才拱手接了,快速将内容浏览了一遍:
宋国在大举筹备译经院,专职翻译佛经,隶属鸿胪寺;
宋国齐国公老太傅王薄病重;
宋国宰相赵普与副宰相卢多逊、三司使王仁瞻多有不和;
宋国高怀德改任武胜军节度使;
宋国窦偁迁左谏议大夫,骁骑卫上将军楚昭辅病重;
高丽国君主王伷去世后,并没有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堂弟王治,宋国对王治表示认可;
夏国国主决定投奔归附宋国,如今正在组织五万余人迁徙,不过其族弟不服,不愿跟随;
……
至于辽国国内的消息,则都是些修建了哪个寺庙观宇,出现了哪些百年祥瑞之类,不看也罢。
“没有辽国国内的消息吗?”洪秀才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打探那个失忆女娘的身世而来。
“自然也有,不过都是些小道消息。”段铭只当洪秀才是有意出仕,并未做他想。
彭俭却觉得很是怪异:虽然茂昇兄上一次到清风楼还是几年前,可是在他们的私下往来中,茂昇兄一直都是更关注南国情况,特别是他的故国前南唐。不过,不管茂昇兄要做什么,自己都会鼎力相助。
“说说看。”洪秀才要的就是小道消息。
“听说萧皇后力主杀掉自己的姐夫和外甥。陛下却却还犹豫着想要留下表叔和表弟的性命。”段铭扫视一下屋内,压低声音道。
彭俭则从旁主动为洪秀才解释。
“前年,既是萧皇后二姐夫又是当今陛下表叔的宋王喜隐谋反不成,被囚禁在祖州。
去年一些宋国降卒打着喜隐的旗帜在上京作乱,原本他们想把喜隐救出来拥立他,可是营救失败了。便转而拥立喜隐和萧皇后姐姐的儿子留礼寿。作乱失败后,留礼寿被俘虏。”
洪秀才闻言,很是感慨:“从喜隐第一次反叛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他之所以能反反复复地折腾,无疑是契丹贵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相互博弈导致。
萧皇后能够既不为亲情所羁绊,又不畏契丹贵族的威势所震慑力主诛杀此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还有吗?”
喜隐是个轻僄无恒的性子,儿子留礼寿都被教养的如此愚蠢,家中女眷必然不会有林家救的那位女娘那般沉稳聪睿。
“有传闻说韩巨嗣韩老国公病重了。”
“韩老国公?”洪秀才的眼中有一丝明亮划过:若说那女娘是他家女眷,倒是极有可能的。
“说起来,韩老国公几近古稀了吧?”洪秀才感慨地问。
“是啊,今年六十有六了呢。”
“且不说孙子孙女都有敬平这么大了,单看他的儿子们个个位极人臣,女儿们个个荣耀等身,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彭俭心中疑窦更浓:茂昇兄怎么还突然八卦起别人的家事来?
这话却正好搔到段铭的痒处,他一脸兴味地道:
“谁说不是呢。这韩老国公共育有九子三女,除了八子早夭外,余下的这些未及壮年的儿子们中,至今就出了两位宰相、一位上将军,最差的也是个毡毯使。
三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太傅,一个嫁给了太尉,二女儿更是嫁给了现任萧皇后的亲弟弟,她所生的女儿可是内定的太子妃。
说这韩家是辽国的半壁江山,也毫不为过啊。”
“开言兄果然是神通广大,连这些皇家隐秘都知晓的清清楚楚。”
段铭字开言。
“那是,这世上没有对面的灵宝阁找不到的东西,也没有我段开言不知道的消息。”段铭得意一笑,又压低声音继续讲起了韩家秘辛。
“韩老国公祖上是地道的汉人,其父幼年被契丹人所俘虏,并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淳钦皇后述律平的陪嫁,进而得到太祖皇帝赏识成为大辽的开国元勋。
韩老国公本人因为医术高明,而颇得淳钦皇后喜爱,他私底下都是直接叫淳钦皇后为姑姑的。现任皇帝对他别提有多信任了。
有小道消息说,就连喜隐多次反叛还能活到现在,也多得他从中斡旋。”
洪秀才耐心听段铭讲完,顺着他的话题问:“刚才你说,他家的外孙女是内定的太子妃,要知道现任皇帝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皇子们年长的也不过才十岁,这话说的有些早了吧?”
“早?我还嫌晚了呢。以茂昇兄你的见识,不会当真认为太子妃是临时随机选的吧?那都是门当户对的家庭,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着意培养的。”
“你说的没错,可是且不说其他契丹贵族也有子女,就单是韩家八子三女该有多少孙女,怎么能确定韩老国公二女儿家的女公子就一定是太子妃呢?
更何况辽国女子可是有选夫权的,如果人家女娘不愿意,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不能强按牛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