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蓉摇头:“不,不,我不要嫁给傻子……”
“不嫁也得嫁!现在由不得你,娘不在了,这个家就是我做主,你必须嫁到张家,我要到食品厂去上班,当工人!”
他要出人头地,让所有笑话过他的人上赶着来巴结。
梁秀蓉缩着脖子怕挨打,大伯和大伯母势利眼,不肯帮忙。三弟心太狠,求他没用。
如今只能上姥姥家,找姨妈和舅舅商议办法了。
梁秀蓉去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剪了刘海下来,把额头的磕伤盖住。
想了想,还是往脸上抹了娘特意为她相亲买的二毛七一两的散装雪花膏,至于身上穿的则是藏蓝土布上衣和长裤。
张斌如果不是傻子,确实是个好对象。梁秀蓉也想嫁到城里,吃上商品粮,不用下地干农活。
娘如果真坐牢了,
梁泽生嫌她穿得土气,叫她去换条裙子。
梁秀蓉解释:“张斌他妈不喜欢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孩。”
梁泽生一听,就不叫她去换了,还叫她往头上戴块毛巾,打扮更土气一些。
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们最封建了,见不得年轻女孩打扮得太漂亮。
两人一起进城,赶到舅舅家。
哪知姥姥一早就被公安上门带走了,闹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
在楼道里就听见舅舅和姨妈们争吵的声音,梁秀蓉和梁泽生一进屋,先挨了一通骂。
舅舅姨妈们的怒火迁移到姐弟俩身上。
“都是你娘这个丧门星害得!”
“三姐尽会给人添麻烦。”
“你们少说几句吧,关孩子什么事啊。”唯有杜大姨心疼孩子,拉着姐弟俩问东问西。
杜舅妈惴惴不安:“咱们不会受到牵连吧?”
“跟我可没关系啊。”杜三姨急忙撇清自己,“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老娘和老四干的。”
杜舅妈冷笑:“三姐,你别想撇清,当年四姐找我们借钱买孩子,你借给她二十块,你也算同伙。”
“我呸,什么同伙,当我不知道呢!娘找护士买孩子明明才要一百块,却跟老四说要两百块。娘私吞下来的那一百块,都用来给爱华娶你了。”
杜舅舅骤然变了脸色:“你放屁!根本没有这回事!”
“四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你仗着肚子里有货,当年使劲闹着要彩礼要家具。”
梁泽生不了解事情经过,听得一愣一愣的。
梁秀蓉听懂了,扒着杜四姨问:“四姨,你说得是真的吗?”
杜三姨气得要命,对着外甥女说:“当然是真的,就你娘那个糊涂蛋傻,被你姥姥哄得把家底掏空了,亲生女儿不要,买了别人的儿子回来养,还养出个白眼狼,白瞎了这么多年粮食!”
杜舅舅口气不善:“三姐,你少对孩子说难听话,四姐当年要不是抱了个儿子回去,她早就被夫家扫地出门了!”
“嫌我说话难听是吧,那你别来找我啊。我真是羊肉没吃到,白惹一身骚,早知道就该像二姐一样,嫁了人就跟娘家断了亲。”
“你们别再吵了!月柳,爱华你们从进屋到现在就没消停过。”头发已白的杜大姨被吵得头疼,站出来主持局面:“咱们姐弟几个聚集在一起,是来想办法的,不是来吵架的!”
杜四姨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三姐买孩子这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可不管。”
“你连亲娘都不管,你还是人吗!”
“什么亲娘,我出嫁,她就给了我一床烂被面,害得我在婆家抬不起头,妯娌都拿这事来笑话我!她都不管我死活,我也不会管她的。”
杜三姨说不管真不管,拍拍屁股走人。
杜舅舅和杜舅妈怕大姐也跑了,夫妻极为有默契的,一人拉着大姐一只胳膊,缠着她想办法。
“看来,我们还是得去找二妹帮忙。”
“可是二姐都和我们断了亲,十几年不来往了,去哪找她呀?”
“这回不一样,娘出事了。”
“大姐,我想跟你一起去。”杜舅舅从大姐的口风中,猜测到二姐今非昔比,想去攀关系。
“不,只能我去。”
……
梁泽生听了半晌,明白一个道理,舅舅和舅妈靠不住,于是他想自己带着二姐去张家说亲。
梁秀蓉坚决不跟他去,就留在舅舅家等消息。
坐大巴车到市里需要两个钟头,杜大姨上午去的,下午杜老太太和杜月梅就被放出来了。
杜月梅从儿女口中得知当年买孩子的钱,被杜老太太私吞了一百块,天灵盖都快要气飞了。
“我的亲娘啊——!亲女儿的钱你都要骗!”
见东窗事发,杜老太太不仅没心虚,反而义正辞严:“谁让你不肯拿钱出来,你弟等着要娶媳妇!”
母女二人大声对骂了起来。
杜老太太脑子突然一阵剧痛,翻着白眼,嘴歪到一边去了,身体痉挛着往后仰倒。
“娘——!!!”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四邻全出来看热闹。杜老太太这是作了孽,遭报应了!
*
黄昏悄然降临。
司遥给女儿喂完奶,就抱着她到外面,理直气壮地吩咐坐在堂屋门槛上的男人:“去把椅子给我搬出去,我要坐。”
“嗯。”他去把书椅搬出来。
司遥坐下后,他也坐回原位,一手拿把刻刀,一手握着块木头,继续埋头雕木头。
他闲得没事做,就喜欢雕木头。
司遥书桌上放的一排木雕摆件都出自他的手笔,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都会雕。
三天前得知杜月梅无罪释放回家后,梁津生就一直雕着这块木头。
偷换孩子案的主谋是护士朱彩梅,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人死罪消。
杜老太太和杜月梅母女二人是被她蒙骗,犯罪情节轻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责任。
接受批评教育后,母女二人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写下保证书,保证今后遵纪守法,就回家了。
至于梁津生的亲生父母,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医院在1957年档案室里还失过火,许多资料已经损坏,需要时间走访调查,如果有消息后会及时通知他。
这三天,司遥没有再做过预知梦。
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你叹什么气?”他抬头,勾唇温柔一笑:“不用担心,我没多大事。”
“谁担心你了。”司遥嘟囔。
“我女儿喽。”
梁津生举起手里雕到一半的木头,在女儿眼前晃了晃。
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木头,两只小手挥动着想去抓。
“啊~哦~~”
“朝朝想不想要?”梁津生逗她:“叫我一声爸爸就给你。”
“昂~哦~”
“真不愧是我闺女,太聪明了,这么小就会叫爸爸了。”
司遥有点无语:“……”
“可惜你叫了爸爸,爸爸也不能给你。”
司遥哼了哼,垂着眼睫跟女儿说:“朝朝,你爸爸最坏了,他故意骗着你玩呢。”
“别听你妈乱说,朝朝,爸爸只会骗你妈,不会骗你的。”
司遥:???
这说得是人话吗!
梁津生指指了木头表面上的毛刺,一脸认真地说给小闺女听:“你看,木头上有毛刺,会伤到你的小手手,爸爸做好了玩具,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玩,好不好?嗯?”
小朝朝张大嘴,咿咿呀呀地笑了,两只小腿都激动蹬了起来,
梁津生听着心都化了。
“真乖。”
男人望着自家宝贝闺女的眼神,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可否认,孩子是可以治愈人心的。
尤其是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天大的烦恼,也都会化为乌有。
司遥主动问梁津生:“要不要抱抱女儿?”
梁津生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幽暗地望着她。
司遥清了清嗓子后,直接霸道地下命令:“快去把手洗干净,过来抱女儿。”
“你叫谁?”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他眉梢微挑,透着几分邪气:“我没名字吗?”
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坑的坏家伙,他还矫情起来了,司遥深呼吸了一口气。
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拧眉瞪眼跟女儿说:“朝朝,你爸爸是坏家伙,我们不理他,走。”
梁津生丢了刻刀,大掌轻松扣住她的脚踝,脸上挂着坏坏的笑。
笑得很无赖,手指故意捏了捏。
“走一个试试?”
司遥不敢与他对视,声音微颤:“梁津生,你别闹,我抱着女儿呢。”
夕阳余热都不及他手掌心的热度。
触电般的酥麻感从脚踝蔓延。
司遥耳根发烫,模糊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声都跳动得剧烈,是紧张,也是害怕。
她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有些委屈巴巴。
梁津生不会闹得太过,很快就松开手,捡起刻刀和木头,放归原位后才去洗手。
洗手回来,没立刻伸手要抱女儿,而是说:“我手洗了,但身上是脏的。”
“没关系,我一会儿就要给朝朝洗澡了。”
小家伙最近经常被爸爸抱,一到他怀里,就先小眉毛拧了起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了他几秒后,小嘴蓦地一瘪。
眼看就要哭了——
梁津生已经找到哄女儿的技巧,臂弯来回轻轻地摇晃,眼里满是笑意:“朝朝,给爸爸个面子,不要哭。”
小家伙没反应,呆呆的。
她快要被晃晕啦~
司遥看了微微蹙眉,出声提醒:“你别一直晃,她刚吃饱,这么晃要吐。”
梁津生立马停止晃动,见女儿不似刚才活泼,向司遥说出自己的猜测:“她是不是想拉屎?”
话音落下,软乎乎的小家伙,忽地吐出一口奶出来。
梁津生脸色剧变,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汗毛竖起,心脏骤停。
司遥也是一惊,但她迅速就恢复冷静,说:“梁津生你别乱动,抱着女儿。”
接着调整女儿轻轻地往外侧身,确保她头低臂高,再用手掌轻拍她后背。
小家伙很快吐出了口中残留的奶液。
司遥这才放心将女儿接过来,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方巾,擦干净她的小嘴巴。
在系统的安排下,她学到了不少关于育婴的知识,本身照顾孩子就有经验。
现在面对女儿各种的突发情况,完全能够做到临阵不乱,条理清晰。
梁津生嗓音近乎沙哑地问她:“女儿没事吧?”
“没事。”她回答的语气轻松。
梁津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底凝聚的恐惧并未消散。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司遥梦里发疯了……
刚才,他感觉整个人都被击溃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乱晃女儿。”
司遥从前对女儿有一种过度的“保护欲”,连女儿的父亲都不允许随便靠近。
梁津生照顾孩子完全没什么经验,女儿吐奶就把他吓得够呛。
养育孩子从来都不是妈妈一个人的事,也要让爸爸参与进来。
司遥看着梁津生眼中的恐惧,适时地指导他:“孩子吐奶是正常现象,像横着抱发生吐奶,不能马上竖着抱,要像我刚才那样把她身体往外侧,头低臂高,空心掌拍她后背。”
“竖着抱,就用空心掌拍她后背。一定注意观察,如果发生呛奶,她脸色发青发紫,就要赶紧用虎口托住下巴,另外一只手扶着住宝宝,翻转过来,也是头低臀高。
用掌根,叩击她肩胛骨中间连线的位置,这样,,,看着她嘴巴,奶液全部吐出来,脸色恢复正常,就没事了。”
梁津生无比认真地听完这些话后,睁大眼睛注视着她,眼神中除了震惊、愕然,还有对她的信服和崇敬。
心口又胀又酸。
她为什么这么好。
好到让他心疼。
司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困惑地问:“怎么不说话?是哪里没听懂?要不……我再讲一遍。”
梁津生控制不住,抬起手本想要碰了碰她的脸,目光无意间扫到手背上沾到的奶液,忙收回手。
“我已经听懂了,不用再说,天要黑了,我去烧热水,你快去收拾东西,准备给咱家宝贝闺女洗澡。”
“你记得洗手。”
“知道了。”他欠欠地说:“娶了你,我一天要洗八百回手。”
司遥咕哝:“我也没见你洗掉皮。”
“没办法,我这人天生皮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