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听懂了梁津生的暗示,迅速起身进里屋,将女儿放到床上,倒了杯热水,加了一滴灵乳进去。
裴明谦不认为喝水管用,要赶紧送医院看看。
司锦程人虽然清醒了,但情况却不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呼吸声急促。
“叔,我去找辆车过来,送你到医院治疗。”他说完就急匆匆出门去找车了。
梁津生把司锦程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司锦程直眉瞪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坐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心急火燎,度秒如年,什么东西也没吃,吃不下去,就喝了几口水。
下了火车就没再喝过水,此刻已经嗓子干得要冒烟似的,口水都分泌不出来了,嘶哑到说不出来话。
梁津生知道,他这是想骂他。
“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体。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了,慢慢说。”
司遥端水出来,喂到父亲嘴边:“爸爸,你先喝点水吧。”
司锦程点了点头,一口气直接喝光了,长长吁出一口气,舒服多了,状态也渐渐好起来了。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身轻松,连日奔波的疲惫乏力感消失了,腰腿都不痛了。
声音也恢复正常,不嘶哑,浑厚有力,只是带着明显的哽咽。
“爸爸真是没用啊……让你受苦了……”
司遥摇头:“没有,爸爸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司锦程满眼心疼地点头,欲言又止。
他转过头来,态度十分温和,客客气气地握住梁津生的手掌道谢:“小梁同志,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您平安无事就好,不用客气,救人是应该的。”
司锦程继续说:“我此次从北城坐了20多个小时过来看望女儿,我们父女俩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有许多话要说。”
说到这里他就顿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女儿在屋里嗷嗷哭着,梁津生颔首说:“好的,叔叔,你们慢慢聊,我到里屋去看孩子。”
他进到里屋抱起女儿,没再出来。
“快跟爸爸走。”司锦程压低声音说完,拉着女儿忙不迭要走,尽快离开这里。
司锦程听了村里对梁津生诸多的负面评价,对他恶感满满。
见到人后,发现此人无论是面相还是气势都很凶横,身躯高大健壮,果然如众人所说,不好惹。
绝对是一个刺头中的刺头。
司遥心中其实有许多疑问要父亲,怎么会和裴明谦一起出现。
见父亲好似将梁津生当成穷凶极恶之徒,忙解释:“爸爸,你听我说,梁津生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司锦程认为女儿是被混混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板着脸,眉头紧锁,话语严正打断她:“听我的话,跟我走。”
司遥一向敬重父亲,几乎唯命是从。
在她成长过程中,父亲持续灌输给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观念,不要与任何异性走太近,不要相信异性的话,人生短暂,要勇敢去追求理想,不留遗憾。
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能感觉到,父亲对母亲难产去世无法释怀,把母亲未能实现的梦想强加到她身上了。
亲情成了一把束缚她的枷锁。
进入叛逆期,因为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情书,父女俩产生隔阂和矛盾,无法消除,争吵时有发生。
司遥总想证明自己,渴望得到认可。
可是失败了。
孱弱的身体干不好体力活。
跳河寻死之前,都在想。
父亲如果知道她的死讯,会不会视她为耻辱,最后会不会后悔生了她……
没有她,拥有出众才华的母亲会活得好好的,成为一位优秀的杰出女性。
司遥也试图用这种极端扭曲的方式报复父亲。
被梁津生救起了,也不敢回家,就是害怕被指责,被嫌弃。
孔乙己脱不下长衫。
骄傲的自尊心和巨大的羞耻感也不允许她去向父亲求助。
因为这都是她不听话,自找的。
愧疚感、负罪感强烈到让她只想躲起来。
不想见人,不想说话。
每天浑浑噩噩,很绝望,真的好累好累。
如果不是有女儿,她绝对会去死。
但现在不会了。
她的人生是被写好的,苦难是底色,也是催化剂,在女性和婚姻困境中挣扎,越挫越勇,活出风采。
“爸爸,我知道你现在很自责懊悔,但请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你总是替我做决定,总是要我听话。”
司遥看着父亲,问道:“如果我去年没有报名下乡,你最后是不是也要让我听话嫁给于伟兵?”
司锦程对上那双纯净的眸子,心头一抖,无比羞愧和后悔——他去年确实是如此想的。
女儿嫁给谁,他都不放心,生怕她被欺负,会受气,会委屈。会不会又一次步了妻子羲音的后尘,因生育而亡……
司锦程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在眼前死去。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结婚誓词说好的,生死相随,他绝不辜负。
司锦程本想找一个地方,静静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却不想被钓鱼的于大哥舍身相救。
于大哥死的时候,珍珍还在襁褓里。他百死莫赎其罪。
于老爷子下跪托孤,含泪嘱托。
这个贫困的家庭失去重要劳动力,很快会垮掉。
他决心后半辈子都用来赎罪,代替于大哥,抚养他的儿女长大成人。
到最后,亏欠最多的反倒是亲生女儿。
司锦程沉默了几秒后,随即向她承诺道:“你放心,爸爸以后不会逼迫你嫁给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