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宽敞的房间内,贺石将擦干的头发用牛角梳梳理好,吹灭蜡烛,在前所未有的舒适大床上躺下,平静了一整日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虽然前两日在梦中都见到了姐姐,但却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样,只要一想到自己马上还能再见到她,一颗心就像是被拴在了马背上一样,上下左右前后都颠簸的厉害。
这就导致了他已经闭上眼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沉入梦乡。
寂静的黑暗中,贺石突然睁开双眼,起身掀开被子,来到衣架处,从荷包里掏出那个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的小木雕握在手心,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显然已经陷入了沉睡。
……
贺石站在一处有点陌生的街道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玻璃窗对面那个男人的脸。
戴着眼镜,黑发蓬松,皮肤有些苍白,宽松的浅灰色圆领毛衣下是平直而宽阔的肩膀,他靠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皮肤细腻的大手握着刀叉,缓慢而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
贺石知道这个男人叫韩启,是何玉的朋友……或许不只是朋友。
在他这几年的梦中,偶尔也能看见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
以前的贺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会为她感到开心,最起码比总是孤身一人,受了伤都没人照顾要好。
但知道何玉就是姐姐后,再看见这一幅画面,就莫名变得刺目起来。
贺石换了站位,望向坐在韩启对面的姐姐。
那张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温柔面孔上绽放着愉悦的笑容,她嘴唇微张,说了句什么。
虽然只能看到大半张侧脸,但贺石还是读懂了那句话的内容。
‘你最近好像很闲啊,都年底了,不忙吗?’
韩启抬眸看她,嘴唇一动。
贺石火速调整站位,看向他的口型。
‘挺忙,但还是有时间来找你吃饭的。’
姐姐又露出个有点无语的笑容。
贺石把手放在玻璃窗上,咬牙瞪着韩启。
挺忙你就去忙啊,总是来烦姐姐做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跟你在这儿吃饭,姐姐早就来陪我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充满怨念地在玻璃上挠了两下。
“咦?”
正在吃意面的女孩突然停下了动作,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窗户。
坐在对面的男孩问她:“怎么了?”
女孩疑惑道:“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刮玻璃的声音,好奇怪啊。”
男孩扭头打量了一眼空无一物的窗外:“外面什么都没有呀,是你的错觉吧?”
他这么一说,女孩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可能是吧,也许是我听错了。”
“哎呀不管了”
她转回头继续吃东西,一边吃一边指了指桌子,“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好啊,我尝尝。”
男孩吃了一口女孩推荐的食物,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满是甜蜜氛围。
贺石的视线一直牢牢被里面的何玉和韩启所吸引,所以并未注意到窗边这对年轻男女的对话。
他在冷风中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了韩启和何玉出来。
何玉穿了件奶白色羊绒大衣,围着蓝色格子围巾,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半精致的鼻梁,和黑白分明形状圆润的大眼睛。
她站在马路边等韩启把车开过来。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气温比白天低了不少。
何玉抬手搓搓胳膊,感觉有些冷,便把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缩着脖子站在了避风处。
贺石悄悄走到她身旁站定,侧过头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脸。
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半晌,何玉突然眼睛一亮,迈步往前走去。
贺石一怔,下意识跟着她走了两步,一直抿着的嘴唇张开,低低地喊了声:“姐姐……”
很轻却很清晰。
可惜何玉听不到他的声音,脚下步子丝毫未顿,漆黑柔顺的长发在身后轻轻甩动,径直走到了停在路边的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车子很快发动,缓缓向前滑去。
贺石眸光沉沉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直到它越来越快,在拐过一个弯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贺石停下脚步。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烦躁地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自己这半天是在做什么啊!
姐姐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这是多么正常的事。
自己不也有师父师兄师姐和其他认识的朋友吗?
到底有什么资格因为姐姐和朋友相处就莫名奇妙地觉得不开心?
贺石啊贺石,你真是中了邪了。
怎么能自私地希望姐姐只陪你一个人呢?
贺石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下,觉得方才那个躲在角落满脑子阴暗想法的人简直不是他本人,像个披着他皮囊的邪魔歪道。
站在原地继续冷静了片刻后,贺石终于平复了心情。
他整理一下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心念一动,瞬间出现在了姐姐的铺子前。
铺子的暖色灯光亮着,不出所料,姐姐果然已经回来了。
贺石嘴角微扬,正要上前一步看看姐姐在做什么时,余光就瞥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大车。
这个韩启,夜半时分不回自己家,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怎么可以随意进一个女子的闺房!
方才才放平的心态再次开始不安分地起伏,贺石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脸贴在玻璃窗上,仔细地往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