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院外的朴素不同,这座小院内部十分精致,院子中间是个形状不规则的小池塘,一座小石拱桥横贯在池塘上,桥下清澈见底的水中游曳着十几尾火焰一般的红色锦鲤。
池塘一侧是一张质朴的石桌,上面搭了个简单又富有野趣的木棚,角落放着一架秋千,上面缠满了花藤,不难想象春夏之时繁花盛开时的模样。
另一侧则是连着屋子的半开放连廊,打开的木质移门上方挂着薄雾般的帘帐,随风轻摆之间,可以看到屋里的竹席上坐了两个人。
三人穿过小桥,来到了那处连廊之外。
“进来喝茶。”
听见那道男声再次开口,楚河和白玉深先后脱掉靴子,踩在了连廊铺着的竹席上。
贺石顿了一下,也跟着脱掉鞋子,踏上了那高出地面一尺的廊中。
三人穿过层层白雾,走到了室内。
贺石微微抬头,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三四十岁,穿一身玄色长衫,上面繁复的暗纹在动作间闪过微光,即便坐在蒲团上,也能看出他身量很高,脊背挺拔,熊背蜂腰,比站着的人都有气场。
他面前摆着一个红木小桌,角落放个小泥炉,上面架着一只陶壶。
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壶嘴冒出,消散在空气中,泥炉旁则放着一只精致的紫色茶壶,壶边摆着五只茶杯。
红木小桌的一侧坐了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绛红衣裙,素雅珠钗,女子侧颜娴静淑美,正伸出双手提起陶壶准备泡茶,手指纤长,黑色陶壶一衬,白的分明。
这就是楚河说的师父和大师姐吗?
贺石很快地将两人的样子收进眼底,垂下双眸,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动声色地看一眼站在两个徒弟身后的贺石,楚峥沉声开口:“老二此次外出辛苦了,你们先坐吧。”
白玉深看看围着桌子的三个蒲团,拉着贺石坐在了其中两个上。
楚河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冷声道:“弟子未能完成师父交代的事,请师父责罚。”
话音刚落,正在倒茶的夏鸢侧头看了他一眼。
楚峥掌心向上,朝他抬了抬:“先别跪着,坐下再说。”
楚河起身,听话地坐在最后一个蒲团上,一只素白的手将茶杯放在他面前:“一路赶回来累了吧,喝茶。”
“多谢大师姐。”
楚河拿起茶杯抿一口茶,将途中发生的事细细讲了一遍,特意没有提到那位神秘前辈。
其余四人静静听完他的讲述,楚峥道:“原来如此,净门如今行事是越来越荒唐了,娄今月野心不小,此举说不准还另有深意,你没出事便好。”
说完,他双眸微转,视线落在了贺石身上:“你叫贺石?”
贺石抬起头:“对。”
楚峥微微点头,站起身:“随我去后室,我看看你的根骨。”
贺石也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跟着楚峥走向屋子深处。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白玉深看向楚河,小声道:“你说小石头是个乞丐?”
楚河点头:“他自然是个乞丐,我亲眼所见。”
白玉深啧了一声,惊奇道:“单看他的外表,还真是不像。”
楚河瞥他一眼,心想那是你没看见他一开始的样子。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夏鸢说话了:“所以说,师弟,那东西你最后只寻到了一半?”
楚河点头,眸中闪过冷色:“定然是那魏不语在耍花招,可惜我没能留住她。”
夏鸢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桌上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楚峥和贺石一前一后出来了。
两人在桌旁坐下,楚峥目光复杂地看着贺石,又看了一眼楚河,沉吟片刻后开口:“老三,这几天先让贺石去你那住下,安顿好他。”
听到此话,楚河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楚峥一眼。
“好了,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老二老三,半个时辰后去鸢儿的院子,我有话说。”
“是。”
几人就此散去,贺石跟着白玉深来到了他的住所。
院子倒是不小,只是里面光秃秃的,铺满了齐整的青石板,一眼望去显得十分空荡。
白玉深推开院子左侧一间屋子的房门,里面摆放着几样简单的家具,一眼看去倒是显得很干净。
他帮贺石把行李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屋子已很长时间未曾住人,因而比较简陋,你先凑合住着,明日我让人搬些家具摆设进来。”
贺石看着这间宽敞又明亮的屋子,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
白玉深先是一怔,紧接着又笑了:“记得换上那条发带,饿了渴了就去院子那边的小厨房找东西吃,我先走了,一会儿再回来找你,我们一同去吃晚饭。”
贺石答应一声,目送着白玉深离开。
他转头环视一周这个屋子,仔细地看着屋里的每一样家具,看到墙边的架子上摆着木盆和布巾,便端上盆子来到厨房,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立着的那个大水缸。
也许是为了匹配白玉深的个子,这个水缸也比普通的水缸高出一大截。
因为只剩半缸水了,贺石拿着水瓢舀了两次都没舀到,正当他环顾四周准备搬个凳子垫脚时,手里的水瓢突然挣脱他的手指,自己飞了起来,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只听缸中“哗啦”一声响,一只装满水的水瓢晃悠悠地飘起来,飞到木盆上方,微微一侧,清澈的水流便冲在了盆底。
倘若白玉深还在这儿,此刻一定会以为白日见了鬼了。
水瓢自顾自地舀了三瓢水后,飞到了原来放着它的地方,安静下来不动了。
贺石维持着抓水瓢的动作,脸上的笑容缓缓打开,从走进山庄后就一直沉寂的双眸此刻变得亮晶晶的,像夏夜里聚在灌木丛中的萤火虫。
他小跑着来到水盆前,蹲下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抿唇看着里面微微晃荡的水面,平静空荡的心瞬间填满了又甜又暖的不知名事物,让他恨不得立马把手伸进盆子里,好好地快乐地泼洒一下那汪清澈的冰凉。
而在山庄另一侧的巨大枯树下,楚氏师徒四人围坐在石桌旁。
彼此对视一眼后,楚河最先开口了:“师父,方才我还有一奇怪之事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