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锡年此时还抱有一丝幻想,他把目光投向了宋伯文。
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是生是死,全在宋同知一句话。
可宋伯文明显不在意柳锡年的死活,他只在意另一件事,“田福贵,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田福贵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反问道:“大人,家父只留下这些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宋伯文:“已足够,只是例行询问罢了。”
刘善怔愣了一下,他怎么觉得宋伯文似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随后,宋伯文厚着脸皮再次提审了葛玉娘和陈桉,“铁面无私”地坐实了柳锡年失察、刑讯逼供、贪赃枉法等罪名,并当场革去官职,三日后流刑两千里。
显然,作为官场上的老毕登,宋伯文是懂取舍的。
此刻显然不是保柳锡年的最佳时机,而且为了不惹火烧身,弃车保帅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柳锡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面容扭曲得厉害,他有心拼死一搏,可给他定罪的偏偏是他的靠山……
为了阖族上下,他思来想去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刘善适时开口道:“宋大人、何大人,丁鲁的控诉书和田福贵的证词,都能证实,柳锡年指使丁鲁杀害了杨莲儿,由此可以证明姜若兰的清白,而柳锡年则罪加一等!”
宋伯文斟酌了一下,说道:“即刻通知府衙涉案之人可以释放了……至于柳锡年指使杀人一事,因证据不足,暂不予采纳。”
“……”
刘善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何琼拦住了。
想在官场里混出个名堂来,那就一定要懂得取舍与忍耐。
宋伯文瞧着一脸不忿的刘善,“你是不服本官的判决?”
刘善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和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本官会把本案上报大理寺,由他们复核,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善知道,宋伯文既然敢把此案上报大理寺复核,那一定是有恃无恐的,然而他却无法再说出任何反对的话。
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合称“三法司”,是夏朝最高、最重要的司法机构,其中大理寺的职责之一,就是复核死刑案件。
因此当宋伯文说出上报案件的话时,刘善是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或者质疑的。
甚至就连何琼都频频摇头,示意刘善不要再多言。
宋伯文见此,直接宣布退堂。
柳锡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县衙首座,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善虽然鄙视柳锡年,但也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只是微微摇摇头,跟在何琼身后向大堂外走去。
田福贵原本跟在刘善身后,此刻见柳锡年身边没人,就连众衙役也站在较远的位置,于是胆大包天的他突然凑上前去,狠踹了柳锡年两脚。
柳锡年年纪大了,差点儿没被这两脚踹进地府去。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愣愣地盯着自己原本的官位,久久不曾回神。
田福贵顿时觉得特别无趣,啐了七八口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去追刘善。
直到众衙役也离开后,柳锡年才拍了拍官服上的些许灰尘,站起身来。
此时的他,再次恢复了老成稳重,脸上哪还有一丝颓废和失落?!
他再次看了眼县太爷的位置,低声自语道:“想拉我下马,呵~做梦!纵使要退,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回到驿站,刘善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何大人,难道宋伯文在大理寺也有关系?”
何琼叹了口气,“按照本朝正常流程,此案应该先经过刑部审核,然后才是大理寺复核,宋伯文敢跳过刑部直接上报大理寺,你说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刘善点头,在县衙大堂时,他就觉得奇怪。
何琼只补充了一句:“宋仲文在大理寺担任大理寺正。”
宋仲文?宋伯文?
难不成,这两人是亲兄弟?
大理寺正?
刘善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找到了关于大理寺的相关记忆。
大理寺卿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大理少卿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至于大理寺正……是正六品的官儿。
“何大人,就算宋仲文是宋伯文的亲弟弟,可他一个正六品的大理寺正,就可以影响大理寺对本案的复核?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吧?”
“大理寺正是没这么大的权力,但与他天天共事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少卿都有这种权力。”
听到这里,刘善愣住了。
都是一个单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好是很正常的。
只是……照这么看,整个大理寺岂不是已经烂透了?
何琼仿佛猜到了刘善的所思所想,解释道:“只是稍微影响柳锡年的刑罚,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大理寺总体来说还是称职的,而且不是还有都察院监督吗?他们不敢太过分的。”
可即便如此,刘善也没了笑脸,木着脸问道:“咱们明天便起程返回沧州?”
何琼建议道:“葛玉娘和陈桉虽被无罪释放,但之前抄没的财产,还在县衙里,如果我们不主张还给他们的话,这部分钱就充公了。”
刘善已经不想吐槽了,那些当官的可以再无耻一些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把钱还给他们再走。”
这时,田福贵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何琼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善则懵了。
作为现代人,刘善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跪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被当面下跪,竟是挺震撼心灵的一件事。
他想要把田福贵扶起来,可这小屁孩不知安了什么心,跪在地上死活都不起来。
不仅如此,田福贵甚至连磕三个响头。
刘善:“Emmm……”
如果刘善没有记错的话,在夏朝,一跪连磕三个响头,是对死人的礼仪。
这个小屁孩!
然而,刘善却忘记了,他也不过只有十八岁而已。
田福贵跪在地上,“我入行虽时间不长,但验尸的手艺倒也学得不差,求大人收留。”
刘善顿时为难了起来,自己这个临时小书吏回到沧州后就会辞任,以后哪还有机会再参与办案,留个仵作在身边,完全没有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