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上,摆着一件外袍、一块腰扣、一个坠子……零零总总一些小件。
夕阳,穿过窗棱,斜照进屋子。
一道懒散的光芒,正好投射在腰扣上,隐约露出一道折痕。
宋谨央伸手拿起腰扣,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并没有发现玉身上有裂缝。
她狐疑地将腰扣重新放在夕阳下,折痕又出现了。
宋黎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宋谨央来回试了几次,眸光渐渐地亮了起来。
她起身打开门,走到廊下,举起腰扣对着夕照。
透过光芒,竟发现腰扣暗藏玄机。
里面隐约藏着一张纸。
宋谨央激动得微微颤抖。
那张纸,会不会是当初小阮氏藏起来的真图?
她立刻返身回到屋里,微微冲宋黎点了点头,试着研究如何打开。
可两人琢磨了许久,还是摸不着头绪。
“娘,不如问一问白太太?”
宋谨央沉吟片刻,叫来了刘嬷嬷。
“阿留,拿我的拜帖,明儿个去一次吏部尚书府,请大阮氏做全福太太,送嫁宋鑫爱。”
鑫爱的亲事拖不得了。
与邱太太反复商定后,于后日正式出嫁。
刘嬷嬷一听,笑得开怀。
“咱们府里要有喜事了,我一会儿去姑娘屋里看看,是不是都准备齐全了。”
几人说说笑笑,声音传到院里。
院里忙碌的下人,全然不知屋里的几人边说着话,边在纸上写字,写一张、读一张、烧一张。
八仙桌上的香炉里,不一会儿便积了不少纸屑。
一来二去的,宋谨央将所有的事情交待清楚。
“瞧瞧,咱们只顾着说话,燕窝粥都凉了。阿留,直接上晚膳吧。”
宋黎刚想拒绝,宋谨央生气沉了脸。
“别仗着年纪轻,身体可是自个儿的,听娘的话,用了膳再去忙公务,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母子俩安静地用了膳、漱了口,素香端出夜光杯递给宋黎。
“这是皇上赏的,不值什么,却是个稀罕物,你拿去把玩!”
宋黎没再客气,叠着夜光杯,放进小匣子,塞入衣袖,疾步告辞离去。
宋谨央笑吟吟地目送着宋黎离开,敛了笑意,目光落在腰扣上。
唇角微微上扬,扯出浅浅的笑意。
宋黎疾步离开端谨院,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雨。
长随大勇早就等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替他打伞。
两人还想回院一趟,礼部来人传话。
“崔大人,尚书大人让您快些去,替考名单出来了。”
宋黎一听,立刻坐上软轿赶了过去。
礼部,灯火通明。
杨秀着急地踱着步。
替了卫毅的人名单出来后,惊出他一身冷汗。
其中有一位赫然是南岭县丞。
当年忠义侯出事,南岭县丞一职一直没有补上,直到近几年,刚刚补进。
谁知道,竟然是个假冒伪劣品?
他急得五内俱焚,皇上在意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如今开采黑木石矿是重中之重的事。
若开采顺利,黑木石同铁融合,加在箭头上,足以让射箭的威力扩大三倍以上。
可若南岭县丞是假,意味着黑木石矿早有人盯着。
万一矿里出事,皇上一旦迁怒,自己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门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
宋黎披着蓑衣进来了。
杨秀这才后知后觉:“下雨了?快,进来,喝杯热茶。”
如今,杨秀除了宋黎谁也不信。
一来,宋黎是皇上钦点的。
二来,他是在事件发生后才入的礼部。
肯定与那些事无关。
门外,郎中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屋里跳动的烛光。
眼中全是厉芒。
杨秀与宋黎商议许久,才告辞离开。
雨越下越大,绵绵春雨,落在衣襟上,潮湿的水气浸得人浑身不舒服。
宋黎出门走了几步,才发现,蓑衣落在屋里。
却也不愿意再回去拿。
好在春雨虽绵密,却细细柔柔的。
没走几步路,手上的灯笼暗了。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暗寂,伸手不见五指。
他突然想到宋谨央给他的夜光杯,忙不迭取出一只。
夜光杯,名副其实,果然发出微弱的光芒。
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他慢慢地向前走,耳边尽是滴答滴答的雨声。
突然,前方亮起一盏灯笼,他赶紧走快,试图跟上前去。
结果,灯笼一转,往更深的小路行去。
宋黎立刻顿下脚步,眉头深深地蹙起。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个方向是礼部的西北角,那里早便废弃不用了。
怎么会有人,下着大雨往那里去?
他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他脚步很轻,同时庆幸自己穿的是玄色的衣衫,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慢慢地搜寻着。
一间破屋子里,传出了人声。
宋黎极轻极缓地移动身子,从破损的窗户纸往里看。
屋里有三个人。
两个兵卒打扮,一个赫然正是失踪的学子卿如尘。
他此刻狼狈至极。
衣襟上沾着干瘪的饭粒酱汁,衣摆处沾着不少污秽之物。
双手双剪在身后,眼睛被蒙、嘴巴被堵,瘫倒在屋角。
两个兵卒压低声音说着话。
“没人发现你吧!”
“老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可小心了,灯笼只点一根烛。
今儿别看人多,他们都忙着整理书册呢,那边灯火通明,连抬头更衣的时间都没有。”
“药带来了?”
“带来了,那位说了!这是最后一颗,可不能浪费了。今儿吃了,准保彻底成痴呆。”
“拿来!”
“其实哪用这么麻烦,‘咔嚓’一刀又快又便宜……”
“他毕竟入了礼部,主子说了,必须悄悄处置,若真弄死了,只怕反而招来锦衣卫和东厂。
到时候麻烦更大!
不如弄傻了,往外面一丢,再找到也同礼部无关了。
查不到咱们头上!”
说这话时,屋角的卿如尘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唔唔”声。
“我说书生,你也别挣扎了。谁让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听到了主子说话,必须得死!”
“嘘,小心隔墙有耳。不该说的,别说!”
“知道,知道,哥哥,你早些走吧。我看着他。”
“切莫大意,过了明儿就安全了。”
“放心吧!”
残破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在静寂的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人穿屋而出,提着微弱的灯笼,快速地离开了。
屋里的人嘿嘿一声,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只酒葫芦,拔了盖,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咯……味道好极,书生你来一口吗?”
说完,也不顾对方是否愿意,扯下他嘴巴里的布条,和蒙住眼睛的布巾,便往他嘴里灌酒。
呛得卿如尘险些岔气,兵卒见他的狼狈样,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
“书生,你也别怪哥哥,我也是听命行事,来,乖乖张口,把药吃了。
虽然人傻了,但至少命保住了。
还不快谢谢哥哥?”
兵卒狰狞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直直地往卿如尘的嘴里塞去。
绝望的寒芒闪过卿如尘的眼睛,他拼命的挣扎,却怎么抵得过凶神恶煞似的兵卒?
眼见药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惊恐地瞪大眼珠,死死闭着嘴,拼命摇晃脑袋。
兵卒哈哈一笑,伸手按住他的咽喉,逼得他大张开嘴,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只差一秒,药丸便要落入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