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平反,有他这么一个成分不好的丈夫,父亲在,陶素素和儿子沈庭就一定会受到影响。
陶素素还好,她是个成年人,能够忍受那些闲言碎语,可沈庭不行。
他还小,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学了,如果在学校有人因为他父亲的成分问题找他的麻烦,沈庭整个人都会受到十分大的影响。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陶素素和他离婚。
陶素素是京市人,她写个信给岳父,岳父就能帮她离婚,帮她开介绍信带着孩子回京,远离终墨镇。
江瓷心情复杂的说,“我会把你的话转达。”
沈从禾抿了抿唇,又干涩的说了一句,“谢谢。”
江瓷想到了那天陶素素去工会,被人从里面推出来倒在地上的模样,想到陶素素知道自己是往牛棚那边送饭的人后,谨慎殷勤的接近。
她转达给陶素素的话,陶素素不一定会同意离婚。
沈从禾在为陶素素和儿子着想,而陶素素……
她同样对沈从禾不离不弃。
眼睫往下垂了垂,江瓷手指微动,语气依旧平和,“沈校长,你见过暴雨后的光有多好看吗?”
沈从禾微怔,看向窗外。
大雨不停。
江瓷临走之前,对沈从禾说了最后一句,“沈校长,只需等待。”
大雨总有停的那日。
黎明也总会到来。
……
下雨天乡下的泥土路实在是难骑,歪歪扭扭全都是泥泞。
自行车的车轱辘上沾满了泥水,周明礼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自行车骑到了周构家。
他砰砰敲门,“二狗哥!”
周构正在和闺女说话,王招娣最近越来越不敢招惹周构,她自己坐在厨房里,脸色阴恻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构耳朵相当灵敏,听到动静,立刻起身撑伞来到门口。
“老二?你咋来了?快进来!”
周明礼没寒暄,单脚撑着自行车,“程叶寒老先生发烧了,我现在要去找牛医生带他去牛棚,你要过去看看么?”
周构震惊的提高声音,“什么?!”
“我过去!你等等!我骑着自行车和你一起过去!”
说完,周构立马扭身回了家里。
要不说周构是当兵的呢,他收拾起来非常迅速,雨衣很快就套上,扯着嗓子对周槐说,“闺女!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啊!”
周槐穿着一身棉布做的崭新衣服,站在门口,眼睛里多了许多神采,看着周构骑着自行车就要走,扬声说,“好!”
等周构离开,周槐一扭头,对上了王招娣黑沉的目光,她脸上血色尽消,后背下意识地就弯了下去。
……
去医务站的路上,周明礼简单对周构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周构紧皱着眉头,决定把自己装成在医务站工作的人,和牛医生一起过去。
牛医生虽然不太了解周构为什么要执着去牛棚,但周构之前帮过他的忙,对周构的想法,牛医生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三个人两辆自行车迎着完全不见停歇的大雨很快就到了牛棚。
江瓷已经烧了热水放在一旁,这里没有医用酒精,她也没法帮程叶寒擦拭腋下,只能和刘三在一旁等。
外面传来叫她的动静,江瓷就知道周明礼带人过来了。
“我丈夫过来了,我过去看看。”江瓷立刻站起身,对刘三道。
刘三早就等得焦急不已,闻言就赶紧让她把人给带过来。
江瓷拿了刘三的雨伞,一路小跑到门口,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周构,她什么也没说,带着一行人进了牛棚。
程叶寒住的房间本来就小,又来了三个汉子,瞬间就把整个房间挤得满满的。
“你们哪个是医生?那个谁?江瓷的丈夫出去,你不用进来!”刘三喝道。
这人倒是卸磨杀驴的一把手。
江瓷和周明礼相视一眼,又看了一眼紧张望向程叶寒的周构,啥也没说,夫妻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牛医生很快从周构的手里接过了医药箱,开始给程叶寒进行治疗。
周构曾经在程化昇那里看过程叶寒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照片里的老者比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要年轻很多,也胖很多。
可周构能够看得出来,这个人就是程化昇的父亲,程叶寒。
这牛棚真不是人待的,把人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周构默默地给牛医生递东西,一边将目光落在刘三身上。
单听刚才刘三卸磨杀驴一般的把周老二赶出去,他就不是什么好货。
指不定怎么磋磨程老先生。
周构给他记了一笔。
“医生,他怎么样啊?”刘三赶忙问。
“就是发烧了,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本来就容易受凉,这个屋子又潮又不见阳光,又下大雨气温骤降,老人身体受不住。”牛医生给程叶寒打针。
“等他醒了吃过饭就让他吃药,如果退烧了,就把安乃近给拿出来,剩下的继续吃。”
牛医生很快的把常用的发烧所用的药物给用正正方方的纸给包好,左右看了看,无语半天,把几包药放在了被纸张放满的桌子上。
“能给他换个屋子住就换个屋子住,这房子太潮了。”
刘三:“……”
这里的房子都一个样,都住进牛棚里的人了,还轮得到他挑住啥样的房子?
真是想得美。
“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刘三哼了一声,嘟哝一句。
忽然,他感觉后背有些凉,刘三扭头看去,就见牛医生身边的那个人冷测测的看着他。
刘三瞪眼,一身的恶霸气,“看啥看?你有意见?你要是有意见就进来也住住?”
“他刚来我们医务站没多久,不太熟练,你别和他计较。”牛医生笑着走过去说。
刘三冷哼了一声,“在我面前,就没人敢冲着我大吼大叫!还敢瞪我!”
那个时候的这种人……害,就没几个好的。
牛医生连连告饶,带着周构从程叶寒的房间退出来。
俩人穿好雨衣。
来到周明礼和江瓷躲雨的棚子下面,江瓷和周明礼正说那些纸上都写了什么公式呢,听到动静,连忙看过去。
“人怎么样?”江瓷问牛医生。
“就是人太虚弱,受不了凉,我给他打过针了,睡一觉再吃几包药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牛医生摆了摆手,“不过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还是得注意一点。”
江瓷点点头,“补充营养是吧?”
牛医生瞅了她一眼。
嘿,一个知青还会拽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