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返回北宋才知道。
因为他的失踪,朝野上下掀起的轩然大波,远超他的想象。
尽管有赵顼走之前赐下的圣旨做挡箭牌,皇城司使常绍和内侍总管陈礼,终究是没能拦住两宫太后和两府相公。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由于兹事体大,赵顼失踪一事,之前虽然谈不上绝密,但知道的人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带着王雱进宫的王安石,本想让二府相公先回去政事堂办公,毕竟,这事儿闹大了说不定会动摇国本。
可是,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官家于十日前失踪,至今不见人影,这个原本只在小范围内流传的秘闻,终究不胫而走。
这下,闻风而动的文武百官都来了。
更让王安石觉得离谱的是,司天监的人不知受何人指使,竟在这时候站出来,说什么近日观测天象,发现荧惑守心、白虹贯日,这是国失其君,天下将乱之兆。
文武百官一听,皆倒吸一口凉气。
听司天监的意思,官家失踪这是遭遇了不测啊!大宋,难道要另立新君了?
可是,官家子嗣年幼,此前也并未立下太子。
若是官家果真失踪,按某些士大夫的说法,那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当有人提到,官家尚有子嗣时,又有人立马出来说什么主少国疑之类的居心叵测的话。
有金匮之盟这样现成的例子在前,皇位也未必会由官家子嗣继承,说不定会从皇室宗亲中选择稳重贤达之人继承大统。
“胡闹!”
王安石听了司天监的话,又看到众臣皆在窃窃私语,似乎已经在讨论新帝人选,顿时勃然大怒。
“官家乃真命天子!帝位岂是我等为人臣子可以议论的事,诸位当中,难道有人想当伊尹和霍光吗!我王安石第一个不答应!老夫倒要看看,何人胆敢行此不轨之事!”
当即有言官出列反驳王安石。
“王相公好威风,你难道忘了,你已经被官家罢了相位,如今非但不在府中自省其过,反倒在这垂拱殿上大言不惭,莫非,你以为这里还是你发号施令的地方?到底是谁想当伊霍?!”
说话的人名叫孙石让,是御史台的人,据说私底下和吕惠卿关系不错。
此刻他出来发难,新党难免以为这是接替王安石上任的新宰相吕惠卿的意思,顿时缄默,旧党则看到王安石人走茶凉,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巴不得新党内部撕起来,一个个也不说话。
“吕惠卿!”
王雱怒了,他何等聪明,岂会不知,这孙石让必是受了吕惠卿指使,要让王安石闭嘴,他不去看孙石让,反而满脸怒容地走到一言不发的吕惠卿身前。
“你什么意思?”王雱质问。
“王侍讲此言何意?”吕惠卿沉思片刻,一脸恭敬中又似乎带了几分不屑,昂头看向王雱,“御史台言官奏事,与我何干?”
“你……”
王雱见吕惠卿不肯承认为了阻止王安石回来抢他位置,故意让人使绊子,怒极反笑。
“够了。雱儿,朝堂之上不得无礼。”
王安石到底是王安石,格局就是不一样。
他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走到早就被双双押解起来的常绍和陈礼身前,先是朝曹太后和高太后行礼,而后才声如洪钟地询问两人。
“皇城使司,内侍总管,官家到底去了何处?如今两宫太后、文武百官俱在,你二人还不如实招来?”
常绍嘴角还在渗血,却咬住嘴唇,“官家让我等保密,我等宁死毋言。”
“我亦如是。”
陈礼鼻青脸肿,也一副不绝不松口的模样。
吕惠卿上前,冷笑一声,“既然官家去了何处你们不肯说,那官家何时回来?又或者说,是否还会回来?”
“……”
常绍和陈礼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常绍代为回答。
“我等不知。”
“这也不说,那也不知!”
高堂之上端坐的高太后,终于怒道,“尔等乃官家近臣,本应保护官家万全,却在官家失踪之际,推三阻四,不肯说出官家去向!你们意欲何为?莫不是尔等乱臣贼子,害了官家?”
常绍和陈礼一听,吓得急忙跪下。
“且不说有官家亲笔诏书为证,臣等万万不敢如此!”
“官家诏书上说,最多三日便归,如今已过去十日,”吕惠卿出列奏道,“太皇太后、太后,国无君则危,辽国使臣将至,如今我大宋没有官家,敢问国事如何料理?”
曹太后上了年纪,最近身体不佳,听到赵顼消失,更是急出病来,此刻在帘后叹气,并未马上发表意见。
高太后一时也无主意,毕竟,虽然因为王安石的缘故,她和赵顼关系有些涟漪,但赵顼毕竟是她儿子。
两宫太后没有说话,下面早就别有心思的臣子自然觉得机会来了。
“太皇太后、太后,吕相所言有理,官家可以置国家于不顾,可国家不能没有官家。”
“正是,若辽国知我大宋官家失踪,焉知其不会趁机南侵?还请太皇太后、太后和两府相公以国事为重。”
“我等也是这么认为的。”
台下不少人纷纷出言附和,新党旧党居然都有。
王安石一看,呵,看来今日是有人在暗中布局,准备图谋大事了。
王雱闻言,正欲怒斥此乃无君无父的大逆不道之言,王安石想看看躲在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便暗中将王雱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过一番眼神交流,王雱立马秒懂王安石的意思。
果然,很快就有别有用意的“鱼儿”出来搅混水了。
“辽国使臣不日就要面圣,此事事关我大宋颜面,必须尽快妥善处置。”
“臣附议!还请太后从宗室中择良人代行君事!”
“若要从宗室中择人继承大统,臣倒是想起一人,南阳王赵世哲,性行纯良,常怀仁爱之心,朝野咸闻其贤,堪当大任,是荣承大宝不二人选。日后若官家返,则帝位自归还官家,若官家一去不返,则等官家子嗣长大成人,想必南阳王定会将皇位交还官家子嗣。”
“臣亦闻南阳王礼贤下士,素有贤名,坊间皆传,其有太祖之风,不若……”
背后之人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是南阳王赵世哲在布局,王安石当即明了。
眼见百官们越说越离谱,终于忍耐不住的王安石正要出口训斥,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垂拱殿后门由远及近而来。
“不若什么?”
只见赵顼薄唇紧抿,嘴角似有若无的下撇弧度,似乎在彰显他竭力压抑着胸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跟在赵顼身后的,自然是苏轼、劳之逸、隆三、牛富贵。
他们早在片刻之前就已被系统从后世传送回垂拱殿后门外,赵顼令他们不得声张,因此没有人察觉到赵顼回来了。
真正的好戏,这下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