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夏紧蹙着眉头，双手急切地来回搓动，眼里满是狐疑与焦急，没好气地冲母亲嚷道：
“妈，您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啊？隔壁的阿姨都跟我说了，说您成天就窝在这昏暗
潮湿的地下室里，压根儿就没出去过。您倒是给我讲讲，这钱究竟是咋来的？您一辈子都
在给人家当保姆，挣的都是辛苦钱，哪能攒下这么多啊？”说着，她脑袋一歪，目光像审
视犯人似的紧紧盯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女人，顿了顿，那尖锐的话语便从
牙缝中挤了出来，“您该不会是偷人家的吧？”
青舒其实也就刚过六十岁，本应是享享清福的年纪，可岁月的沧桑却早早地爬满了她的脸
庞，满头银丝杂乱地散落着，都是这些年被子女折腾得心力交瘁的痕迹。
玢夏，身为一名本应明辨是非的律师，此刻却在这狭小逼仄的地下室里，无端地对自己的
老母亲恶语相向，肆意诬陷。
青舒浑浊的双眼微微抬起，望向女儿，声音颤抖却透着几分倔强：“我这把老骨头，半截
都快入土了，哪家还愿意雇我这么个累赘？玢夏，我给你的钱，你就踏踏实实地收着。那
些钱，干干净净，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不会给你的后半辈子招来麻烦，你拿了钱，就别再
来找我了，权当我这个妈没生过你。”
玢夏心里一酸，缓缓蹲下身来，看着母亲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衣裳，还有周围堆
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角落，轻声说道：“妈，您真打算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啊？您瞧
瞧，这儿又脏又潮，下水道的恶臭时不时就往上冒，熏得人脑袋疼，您怎么受得了啊？”
青舒闻言，眼帘低垂，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嘴里轻声嘀咕着：“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玢夏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眼眶泛红：“怎么可能有人适应这股味儿啊？小时候，我每次放
学回家，人还没进屋，那股子臭味就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直犯恶心。要不是咱家穷得揭
不开锅，但凡有一点办法，谁愿意在这破地方住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要一闻到这味
儿，胃里就止不住地翻腾。”
青舒别过头去，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
待久了，回头把衣服也熏臭了。”
玢夏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您放心吧，这衣服我就穿这一回，回去就扔了。妈，
我今儿个来，是真心想带您一起走的，咱不能再在这儿遭罪了。”
青舒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墙角一处斑驳的印记：“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自在，不麻烦人。”
玢夏急得直跺脚，抬手扶了扶额头，提高了音量：“妈，咱家那好好的公寓空着没人住，
您干吗非得守着这又憋屈又窝囊的地儿啊？到底是为什么呀？”
青舒把脸一板，语气决绝：“我说了，我哪儿也不去，不会跟你走的。”
玢夏满心无奈，轻叹一声，缓缓拉开挎包的拉链，伸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皱巴
巴的纸和一支有些发旧的笔。她将纸在旁边堆满杂物的小桌上铺平，微微俯下身，笔触在
纸面摩挲，沙沙作响，很快写下一串工整的字迹。末了，她直起身，把纸轻轻递向母亲，
眼中满是期许与不舍，轻声说道：“妈，这是我的地址，您再好好想想，要是哪天您想通
了，收拾好了，就自己过来找我吧，我等您。”
…
陆南前脚才刚跨出家门，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个身形魁梧、身着黑衣的男人如鬼魅般迅速
闪至她的身旁，铁钳般的大手狠狠钳住她的双臂，令她动弹不得。紧接着，其中一人熟练
地扯出一根粗绳，将她的双手紧紧拴在身后，动作利落又粗暴。随后，另一个人掏出一个
黑色的袋子，不由分说地套在她的头上，瞬间，陆南眼前一片漆黑。
最初的惊恐如电流般瞬间击穿全身，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似要冲破胸膛。但不过刹那，陆
南便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你们是葵榠派来的吧？我本来就正要回去
呢，根本没打算逃走，大家都别折腾了，行不？这绳子绑在后面实在太紧了，勒得我手腕
生疼，拜托，帮我绑前面可以吗？”
车内如死寂一般，安静得让人害怕。
两侧如铁塔般的大汉木雕泥塑般坐着，纹丝不动，开车的司机也仿若未闻，只顾目视前
方，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没有一个人理会陆南的话。
夜愈发深沉，万籁俱寂，车内的陆南在这极度的安静与颠簸中，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她的头不受控制地一会儿向左歪倒，一会儿又向右耷拉，脑袋时不时重重地磕在旁边肩膀上。
再次被剧烈的颠簸颠醒后，陆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至极，她忍不住抱怨道：
“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怎么路途这么遥远，我都快被折腾散架了。把我头上这东西
摘了行不行？我真的快要吐出来了……”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只有沉默。陆南满心狐疑与愤懑，在心里暗自思忖：‘葵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车窗外的夜色像是被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捂住，密不透风。
车轮在崎岖的道路上剧烈颠簸了许久后，终于，在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中，缓缓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处偏僻得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废弃工厂，四周荒草丛
生，破败的围墙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车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拉开，一个壮汉跨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如铁钳一般捏住陆南的
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拽着她就往工厂里走。陆南踉跄着脚步，被一路拖
到一个空旷的角落。紧接着，一直站在旁边冷若冰霜的保镖上前，抬手利落地摘下陆南头
上的黑色头套。
头套刚一摘下，陆南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目的光亮，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
艰难地缓缓睁开。
可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得瞳孔急剧收缩，心脏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只见，在她身前不远处，跪着两个人，他们的双手双脚被粗重的绳索死死地固定在破旧的
椅子上，头上还严严实实地套着黑色头套，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微微颤抖着。
陆南满心狐疑，一时间也看不出这两人究竟是谁，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她咽了口
唾沫，壮着胆子问道：“是谁？”
这时，一直在她身后沉默多时、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的主谋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仿佛是从地狱传来：“怎样？见到的不是葵榠，你很失望嘛？”
陆南闻言，猛地转过身去，当看清绑自己的人竟然是毅恒时，她眉头紧锁，压着眉，目光
中透着愤怒与不解，大声质问道：“为什么抓我？难不成你还怀疑我是凶手？”
毅恒仿若未闻，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那两个被绑的人旁边，这才停下脚
步，继续说道：“你之前给我提供的嫌疑人凌夜，好像不是杀害我妻子的人。哼，我这心
里啊，总觉得被你给骗了。可我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就只能把你抓来，再好好问问。”
陆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身影，又问了一遍：“他们是谁？”
毅恒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一点也不拖沓，“唰”的一声，伸手迅速摘下他们的头套，那
动作快得像是在炫耀什么。
紧接着，他微微扬起下巴，骄傲地叙述着：“你可知道，把这两个大活人带到这儿来，那
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上，既要躲开狂风暴雨的侵袭，又得逃过层层关卡的检
查，还要避开那无孔不入的 amq，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厉害吧，小丫头？你瞅瞅，我
费劲千辛万苦，把你的父母给你送过来了，感动不？是不是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啊？”
陆南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父母，他们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和记忆中的模样重
叠在一起，让她的心狠狠揪起。
片刻后，陆南无奈地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工厂里回荡，透着无尽的悲凉。她微微抬
起头，直视毅恒的眼睛，问道：“叔，你有软肋吗？”
毅恒死死地盯着陆南，那目光仿佛能将她洞穿，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看着陆南脸上那看似可恨的笑脸，他的牙关紧咬，腮帮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双
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极力忍着那如潮水般翻涌的杀意，从牙缝中缓缓挤出几个字：“你没
有机会了，嘉文……”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冰碴，冷得刺骨。
陆南却仿若未闻，脸上的笑意不减，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与无畏，紧接着说道：“可是，
我没有软肋。”那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毅恒被她这副模样彻底激怒，他猛地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掏出一把漆黑锃亮
的手枪，手臂高高扬起，黑洞洞的枪口精准无误地对准了陆南父亲的太阳穴。
父亲的身体瞬间绷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毅恒冷冷地说道：“是嘛，那不如试一试……”说着，他另一只手如恶狼扑食般迅速伸过
去，“呲啦”一声，粗暴地扯开了父亲嘴上的胶带。
刹那间，父亲崩溃了，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哀求
声：“救救我，陆南！爸爸还不想死啊，快告诉他凶手到底是谁，求求你了，我和你妈
妈，还有家里的孩子都要养呢！！”那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揪着人的心。
陆南眼眶瞬间红了，像是被鲜血浸染，眼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
她怒吼道：“杀了他们，快动手啊！你不是一直都想报仇吗？动手啊！你的仇人就是他们
啊，千万不能心软。叔，你能做到吗？不就是同时杀死两个人而已，怎么就害怕了呢？”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嘶吼出来，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
毅恒听到这番话，心头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脱口而出：“你，他
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在他的认知里，血浓于水，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铁律。
陆南却仿若置身事外，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扫向母亲。
只见母亲头发凌乱，眼睛周围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张破碎的蛛网，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极度
的紧张与恐惧而根根暴起，清晰可见。
母亲用那极力渴望活着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陆南，那目光仿佛是在向她求救，又像是在质问
她为何如此狠心。
陆南却不紧不慢，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叔，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嘛，我早就已经被抛弃
了，是个弃婴。”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轻轻回荡，却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得人心神俱裂。
毅恒烦躁地皱起眉头，眉心处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吼道：“我
懒得管你的事，现在我是在威胁你，不是开玩笑。之前子弹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趁我还
能耐着性子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就应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
陆南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她直勾勾地盯着毅恒，声音
冷硬得如同寒冬里的冰棱：“杀了他们，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那语气没有丝毫
的犹豫与心软，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生养自己的父母，而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毅恒听到这话，脸上的疑惑之色愈发浓重，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眼神中满是迷茫与不
解，甚至连双手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向前跨了一步，死死地盯着
陆南的眼睛，迫切地问道：“陆南，告诉我，是谁杀了坤鹿？”在他心中，为妻子报仇已然
成了执念，任何一丝线索都不容放过。
陆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道：“就是他们俩啊。”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
在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平常事。
毅恒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乎是在极力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过了片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好，我相信你。可是为什么逃走的人是你？”他的眼神中依然
带着疑惑，试图从陆南的回答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陆南微微仰头，望向那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语气平淡地说道：“杀了
坤鹿可是会招来大麻烦的，要是没有人顶着，他们怎么可能脱身。”她的话语间透露出一
种无奈，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被牺牲的命运。
毅恒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与责备，大声说道：“你该留下的陆南，而不是选择逃避。”
说着，“砰！!”的一声巨响突兀地打破了平静。那声音震耳欲聋，如同炸雷一般，瞬间将
周围寂静的氛围震醒。原本凝固的空气仿佛也被这声巨响震得颤抖起来，所有人都被这突
如其来的枪声惊得身体一僵，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