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怎的惹了门斗,隋准百思不得其解。
师徒俩陷入忧愁。
最后关泓一也来了,甩着手里的单子,像在甩一块帕子。
“怎的了,这般愁眉苦脸的?”他问。
小胖子叽叽喳喳把事情的经过和严重性说了一遍。
门斗管着县学的廪食,廪生不听话,门斗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没有饭吃。
关泓一家中读书的人不少,对此事颇有耳闻。
他狠狠地皱眉了。
“这可不好办。秀才都指着县学,被门斗拿捏了,不可能给隋准作保了。”
“你这不是屁话吗?”小胖子瞪了他一眼。
关泓一胳膊一伸,夹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胖胖的肚子上挠:
“小胖子,敢瞪小爷,难道你有!”
小胖子被挠得痒痒肉发作,挣扎得脸都红了。
他愤愤地使劲掐关泓一的手臂:
“我没有,你就有吗!”
“小爷当然有!”关泓一说。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隋准看到了希望,抓着关泓一问:
“一啊,你有什么法子?”
关泓一摸摸下巴,思索了半天,说:
“不如让我叔给你作保吧。”
“反正他现在是老白菜梆子了,不上学,门斗拿他没办法。”
小胖子有些迟疑:
“啊?那能行吗?作保得是廪生。”
“放心吧。”关泓一信心满满:“他考秀才那会儿是案首!”
哇,案首!
学渣对学霸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小胖子看着关泓一的眼神,都变亲切了。
“那咱叔能愿意吗?”
关泓一抽走隋准的单子,面色有些忧郁:
“应当愿意吧,就是会唠叨我一顿。”
“唉,他就爱管我,要不是为了隋准,我真不愿意挨着他。”
一想到自己平时对这老东西避之不及,此刻却得巴巴上赶着找虐,关泓一的心里也是很纠结。
不过,这是为了大哥,没法子的。
总不能真让大哥考不了县学,取不得功名,然后给几十亩田地上税,活活把自己饿死吧?
想到这里,关泓一便瞪了隋准一眼:
“哥,你可要记住我这份恩情啊。”
隋准拍拍他的头,笑道:
“那是自然,给你窑鸡吃。”
关泓一立马高兴了:
“要窑三只!”
关泓一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又像一阵风回来。
“喏,好了。”
他递过来的单子上,龙飞凤舞签着三个大字:
郑寒之。
小胖子抻着脖子看了一眼,疑惑:
“是你叔吗?这也不姓关啊。”
“我叔随我奶的姓。”关泓一道。
成阳县有随母姓的风俗,很多人姓母亲的姓,并不奇怪。
比如粑粑村族长的儿子钟期,就是随母姓。
小胖子自己身边亦有不少人如此。
也是可以理解的。
隋准收起单子,三人一起朝县学走去。
门口还是那个老头,
“老先生,我们来盖印,劳烦了。”
老头眼皮也不抬:
“60文。”
盖印须给门斗缴纳60文钱。
隋准故意将自己的单子夹在最下面,180文钱还多加了十几文,同单子一齐递过去。
然而老头只看了一眼,没有接。
小胖子和关泓一面面相觑,啥意思?
关泓一气性大,不耐烦了:
“怎的了?接啊。别耽误我的功夫。”
老头生气了:
“毛头小子,会不会说话?老爷子是你能指挥的?”
关泓一立马摆了脸色。
两人差点吵起来。
隋准赶忙拦住关泓一,再多加了十几文钱,再递过去。
“老先生,行个方便。”
老头从鼻孔里哼气:
“三个人,三份!”
关泓一差点气死,这老东西,居然还嫌钱不够!
不过,隋准不欲在此处与门斗的人起争执。
他当即又多加了一把铜钱。
这回,老头终于满意了。
他面色稍霁,唔了一声,转身将单子拿了进去。
才过了一会儿,他就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唰地将单子扔到隋准脸上:
“你是隋准?竟不早告知我,害我吃了一顿排头!”
隋准手快地抓住了单子,面色沉沉:
“老先生这是何意?我是隋准又如何,难不成有什么,独针对我一人?”
老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他也是太气了。
方才他一连拿三张单子,又得了些钱,欣喜忘乎所以,便没有细看。
结果,交予门斗的掌印时,被掌印好一顿骂:
“怎么是这个隋准?不是同你说了,这人不许放进来吗?”
“这点事都办不好,门子你也别当了!”
老头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这门子活计,油水可是很多的,他万万不能丢呀。
于是灰头土脸地出来,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隋准身上。
“呆头呆脑的蠢东西,单子都填不明白,还想考县试?滚回去!”
他骂道。
隋准没有动。
“老先生,在下的单子有何问题?”
“叫你回去你就回去,问那么多作甚!”老头立起眉毛。
隋准也摆出严肃的表情:
“说不出我的单子有什么问题,只一味叫我回去?”
“如是这般,在下不服。我倒要站在这儿,跟老先生讨个明白说法!”
老头把守着县学大门,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
第一次碰上这种硬茬,有些退却。
“你别瞎说啊!是里头掌印的说了,你这单子写得不对。你百般纠缠我作甚?”
老头索性把事情全推到掌印头上。
然而,小胖子听了,跳起来:
“原是里里外外一条藤,故意为难报考人?”
关泓一最近读书颇有长进,摇头晃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清明学宫,竟做出如此逼害读书人之事。”
隋准则做受伤状,满脸痛心:
“成阳县本就文教凋零,科举艰难,还百般阻挠报考,真叫人心寒,心寒!”
他们倾情演绎,情真意切,很快吸引不少人围了过来。
既有出入的学子,也有街上来往的百姓。
老头冒汗了,赶紧跑进去,禀报了掌印。
掌印这会儿正在数钱呢。
这几日是县试报名的高峰期,孝敬他的人不少,兜里袋里都满了。
老头一跑进来,他慌张将银子铜板盖起来,喝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是不是真不想干了!”
老头抹汗,战战兢兢道:
“掌印大人,外头那隋准,他,他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