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安记得身体原主没有服用过任何形式的魔药，实际上他昏迷前吃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从廷根大学医学系的教授手里淘来的小药丸。
然后他就带着两个应召女郎欢欢喜喜地进了一座隐秘的教堂，可惜神父打断了雅兴，还将他捆了起来。
好在耶德家族是廷根市数得上的富商家庭，梅恩·耶德变卖了一半的家产才把身体原主保了下来。
卧室内，洛里安调整枕头的角度，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墙上。既然扮演法都那么要求了，那就把偷懒得贯彻到底，能坐着绝不站着。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回顾一下现在的处境。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是昏昏沉沉，像是被困在了意识最深处的梦境中，怎么也无法醒来。体内的非凡特性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形成的。
直到今天傍晚，有个陌生的气息侵入了梦境，随后周围的一切坍塌破碎，他醒了。
“……”
洛里安深呼吸，两张有些陌生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中。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发际线略高，眼眸深灰，好像古老森林中无人问津的湖泊。他身边的女子则美丽动人，白色衬衣、尽管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但深黑的衣领和烟熏妆让她显得格外神秘和阴冷。
邓恩·史密斯，还有戴莉·西蒙妮，廷根市值夜者的成员。
现在是1346年，这会儿戴莉还没离开廷根，伦纳德·米切尔入队不久，刚成为不眠者途径的非凡者，克莱恩·莫雷蒂甚至还在源堡内的光茧里沉睡着，三年半后才会苏醒。
洛里安冷静下来，扫了卧室一眼，除了月光所照的区域，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没有值夜者的踪迹。也许他们在楼下？”
按理说，邓恩在这里受了伤，值夜者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离开，放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
“或者是藏在某处，选择了暗中保护和监视。”洛里安想到一种概率更大的可能。
既然已经醒了，就没必要隐藏。他干脆打开床头的煤灯，提醒隐藏在暗处的值夜者自己醒了。然后他按响了床头柜上的一个铜铃。
金属铃声在楼下响起，沉闷地重复了三次。
黑色上衣、脖子上系着一枚小巧白色领结的管家推开了门，借着煤灯的昏光，他看到洛里安那双疲惫而深邃的眼眸，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洛里安少爷，你终于醒了！”他弯腰鞠躬。
“嗯，白天那两个人呢？”洛里安揉着眉心。
“他们离开了，那位史密斯先生似乎受了伤，已经乘坐傍晚的马车回去了。”
老哈利不卑不亢地问道：“是他们唤醒了你吗？”
“嗯，我感觉到了邓恩·史密斯的治疗……那是一种特殊的疗法，不打针不吃药……”
洛里安没有直接说出邓恩能够进入别人梦境的事实，毕竟老哈利是普通人，没有接触非凡者知识的必要。
没想到老哈利直起身，反而皱着眉头说：
“按照老爷生前的吩咐，唤醒您的人可以获得一千镑赏金。依我看，这笔费用似乎可以省下来？”
“至于那个特殊疗法，你刚从昏迷状态醒过来，出现幻觉是很正常的。也许他们根本没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幸运。”
一千镑，能够在廷根市高级住宅区买下一栋房子，顶的上邓恩·史密斯一年的薪水，难怪老哈利会心疼。
洛里安思考了片刻，说：“没必要为了钱得罪人，找个时间我亲自把钱送到他们公司去吧。”
送钱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想趁机到黑荆棘安保公司看看。
“谨遵您的意愿。”
老哈利没有再反驳，他走到门边低声说：“厨房已经做了晚饭，接下去请好好休息。”
洛里安点头微笑，目送老哈利离开，才暗叹这些老绅士们说话确实优雅得体，礼貌中又带着一种冰凉的距离感。
“天天这么说话也太累了。”
他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赤脚踩着灰色的地毯，来到餐桌前。
几分钟后，身穿白色短褂的厨师艾琳端上了晚餐。因为洛里安重病初愈，她没有准备太多东西：一份蘑菇奶油汤、几块切好的白面包、还有搭配恩马特港火腿薄片的去皮甜瓜，都装在精致的镀银餐盘里，看起来相当有食欲。
洛里安想起了克莱恩家的伙食，只能说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尤其是在这种贫富差距巨大的资本社会。
洛里安很快消灭了面包和甜瓜，把蘑菇浓汤留在最后。
他拿起汤勺，舀了满满一勺正要往嘴里送，突然感觉到太阳穴的血管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因为格外爱惜性命，希望活的更久一些，所以能感知到周围隐藏的危险。”
于是，他又把汤勺放下，依靠在椅背上，思考起身体的异常反应。
序列9怠惰在灵识上的提升很有限，但它会带来一种很强大的危险感知能力，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有些武林高手睡梦中也能感觉到刺客的靠近一样。
“嗯，或者说是一种魔法版本的蜘蛛感应……”
洛里安摸着下巴，那碗蘑菇浓汤在眼中已经变成了毒药。
他起身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外望去。
楼梯上煤灯昏黄，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老哈利和女仆们都已经下班了，只有艾琳还在厨房里打扫。
回到餐桌前，洛里安端起汤来到盥洗室，一股脑将它们全倒进了马桶里。
他仔细想了想，又拿起手帕，在汤碗内抹了一圈，将里面的残渣都裹进手帕里。
把手帕折好，收进口袋里后，他按响铜铃。
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后，艾琳走进了屋，先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面带微笑地问道：
“洛里安先生，吃的还满意吗？”
“很不错。”洛里安同样报以微笑，伸手示意艾琳可以把餐具收走了。
艾琳小步走进屋，将餐具一一收进托盘里，拿起蘑菇汤碗时，她的目光明显变化了一下，像是在检查什么。
看到碗里干干净净，她才放下心，打声招呼后带着东西下楼了。
半小时后，厨房里的动静平息了，灯盏逐一熄灭，大门上锁，整座楼里除了守夜的仆人，就剩下了洛里安，像是被锁在坚牢的囚犯。
洛里安走到窗边，外头的月光依旧绯红，神秘而美丽。他的花园宽敞而华丽，满是优美的植物和白色石柱。但想到刚才那碗汤，穿越为富豪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身体原主的父亲气绝身亡后，他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他不知道汤里有什么问题，又是谁想害他，异界的生活似乎不像小说里提到的那么容易。
洛里安静静望着围墙上浑身漆黑的乌鸦，十几分钟后才拉上窗帘，躺到床上，打算先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