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军士来回翻滚,裂开的伤口如火烧般焦灼,阵阵哀嚎之声不断传入段玉良耳中,他看着青柳收起了攻势,自己慢慢向前试探着。
青柳慢慢的向后靠着,看到被柳枝笼罩的木屋尚且安好,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僵持之下,巡防营军士各个面色沉着,身姿挺拔。额角的汗珠滴落,挡在明亮的眸子上,朦胧之中他们看见段玉良正在孤身向前,慢慢的拖起一名受伤的军士,取出怀中伤药抹在伤口上。
见此情景军士岂能不动,齐刷刷的向前压了一步,严密的阵型将青柳和木屋围在中间。
青柳见状也再度摆开树枝,粗健的柳枝慢慢展开,翠绿的柳叶在阳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
“不要!”段玉良颤抖着,他不敢再有所行动,只能站在青柳面前,祈求着道:“让我把这些受伤的将士带回去疗伤可好?”
青柳不动,他不明白段玉良是想借着受伤的军士打掩护,还是真的想要带走他们,他只有严阵以待,毫不松懈。
段玉良看着青柳枝干上竖立的片片柳叶,缓缓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是我轻敌了,是我不该让这些勇武的军士冒险。”说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抬起一名受伤的军士缓缓的往回走。
朝阳之下,风雨过后,本是一个令人清爽的早晨,可是现在看来,段玉良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清爽的早晨。
他本以为熟读兵法,深谙妖事就足够对付眼前的这个柳树精,昨夜里收到信息之后就赶忙制定了捉捕柳妖的计划。显而易见的是他准备的根本不够充足,盲目的自信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刚刚那个雄姿英发,冲锋在前的老者忽然变得身形萧条,神色黯然,仿佛天空中的阴云转移到他的脸上。
青柳看着他失神落寞的背影,枝干上竖立的柳叶渐渐萎靡,缓缓的垂下头。
军士们见到青柳收了阵势,也纷纷上前相互帮衬着往后撤。
本是轰轰烈烈的抓妖的队伍,就这样草草了事?段玉良心有不甘,可是又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再让这些军士因为自己的盲目而受伤牺牲,他只好慢慢闭上眼,心中存着万般无奈道:“撤。”
严阵以待的军士互相看看,他们是不是听错了?可是眼前的情况他们也是毫无对策,只有跟着段玉良撤回去再说。
看着巡防营军士交相后撤,藏在暗处的一双冷冰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满,面上却又拂过诡异的笑容。
就在殿后的军士准备撤离之时,忽然间青柳收起的柳枝猛然射出,径直的穿过军士的咽喉。血雾在阳光下喷射,惨叫声在山林中回荡,段玉良回头之时他们已经倒在地上。
刚刚段玉良还在思索,这柳妖虽然残暴,可是当他们停下进攻的势头之时柳妖也停下攻势。而且今日他们是主动攻击柳妖,可是柳妖的还手并不致死,只是将巡防营的军士打伤或是重伤,他的本意并非要和巡防营鱼死网破。既然柳妖心中还有善念,那为何要去夜丰城中滋事生非?想必柳妖背后定有黑手,他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段玉良看着倒下的军士,心中万分诧异,难道他猜错了?明明刚刚已经都在撤退,柳妖也只是保留着防守姿态,怎么会突然间偷袭?
不对,他本就是害人的妖怪,自己为什么要留有仁慈之心?段玉良化心中的愧疚与悲愤为力量,拔出鞘中长剑,怒吼着向柳妖冲去:“今日老夫就算被你柳枝万箭穿心,也要在你身上留下一道伤口来!”
锐利的剑锋劈在褶皱的树皮上,翠绿的汁液顺着剑锋流下,这一次暴躁的柳妖竟然没有丝毫抵抗。
段玉良睁大的瞳孔散发着无数的怒火,看着裂开的树皮静静的怔住。
紧密的柳枝松散开来,罩在木屋上的柳枝逐渐脱落,大姑娘从木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推开段玉良,挡在柳树前,道:“住手!”
和煦的暖风吹来,凌乱的柳叶慢慢飘舞,阳光照在锐利的剑锋上,莹莹绿光在段玉良眼前闪动。他不能理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他是带领队伍降妖除魔的人,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善恶不分的恶魔。
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大姑娘看着绿色的汁液慢慢的流出,慌张的用手去堵住裂开的口子,可是她哪里能够堵住呢?
四散的柳枝开始慢慢枯萎,翠绿的柳叶变得枯黄无力,“嘭”的一声,高大的柳树倒在地上。
“该死!”暗处的黑袍人咬牙切齿的道:“终究还是坏了大事!”
“为什么?为什么!”大姑娘抱着柳树,歇息底里的呐喊着,天地之间都在回响着悲愤的声音。
青柳知道他将不能再控制自己,只好放弃最后的抵抗,在段玉良冲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覆灭的准备。
柳枝慢慢的伸起,将大姑娘揽住。
段玉良呆呆的看着他们,手中的长剑从手中跌落,直直的插在松散的泥土里。阳光斜照在他的脸上,年迈且苍老的面色看上去更加憔悴,那道闪过的剑光正在悄然暗淡。
这一剑根本不会伤到柳妖分毫,可他还是倒了下去。难道他真的有难言之隐?段玉良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画面,难道他也被妖气所感染,心中理智全然无存?
“纳命来,段玉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沉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呼啸,黑袍人惨白的手化作利剑,直逼段玉良的后脑。
剑风激起飘落的柳叶,漫天飞舞的柳叶将段玉良团团围住,黑袍人根本不受阻碍,手中一道剑气冲散柳叶,黑袍人就要取得段玉良的项上人头。
“叮”的一声,坚硬的手指碰在冰冷的剑身上,虔诚立已经挡在段玉良和黑袍人之间。
剑气震荡,大地都为之颤抖。余波飘摇,平静的溪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朵朵水花下鱼群惊慌的逃窜。
黑袍人看见虔诚立突然出现,墨黑的眼珠中充满血丝,手背上的青筋快要撑破脆弱的白皮。
“你这小子,快些闪开!”黑袍人恶狠狠的咬着牙道,恨不得马上就将虔诚立撕碎。
虔诚立不与他搭话,一手持剑,一手将段玉良推开,体内气息运动,猛地将黑袍人震开数丈之外。
手中玉清剑,腰间苍魂珠,黑袍人看见虔诚立带着的这两件法器狰狞的面容瞬间变得惊恐与诧异,心中的怒火逐渐平息,悠悠道:“好厉害的小子,怪不得你带着伤能够在妖市之中来去自如,想不到你还有真有些来历。”
虔诚立看着黑袍人惨白的面色,道:“你就是前些日将龙女打成重伤的黑袍人吧,今日我就将你一并收了!”
说着一剑刺出,直取黑袍人的中门。黑袍人咧着嘴,诡异的笑着,一手拍在地上,瞬间土遁而去。
虔诚立眼看一剑刺空,正要蓄势再发,只见那黑袍人早已没了踪迹。
“他!”虔诚立狠狠的在地上刺出几剑,心中的怨气还是难以宣泄。
段玉良回过神来,顾不得和虔诚立说话,赶忙前去查看柳妖的伤势,他知道只有柳妖能够解开现在所有的疑团。
看着躺倒的大树,茂密的枝干正在慢慢枯萎,大姑娘依偎在树干上,默默的祈祷他能够平安无事。
“让我来吧!”段玉良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丁卯的声音。
段玉良看着憨厚的丁卯没有回到妖市中,又看看眼前的柳妖,他也只好默认了。
虔诚立在一旁急忙解释道:“你可不能怪丁卯兄,要不是他,今日你这老骨头可是要交代在这了!”
段玉良冷冷的看了一眼虔诚立,像是在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计较这些。
虔诚立也是嘟嘟嘴,自知是言语有些不当,只好默默吃瘪。
丁卯慢慢拉开大姑娘,轻声道:“来吧,我有办法让他恢复。”
大姑娘看着眼前的黑脸小子,那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心中忽然觉得这副面孔竟是如此熟悉.....黑黝黝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丁卯劝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平安无事的!”
“这...”大姑娘不放心的看看青柳,再看看丁卯,那说话时的神情好似当年与青柳初见时,青柳也是从容的对她说:放心吧,没事了。
大姑娘缓缓起身,靠在一边,看看段玉良。段玉良眼看这事有了办法解决,就转身道:“我去看看巡防营的军士,你在这里守着。”走时不忘看了虔诚立一眼。
虔诚立点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