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哥哥。
景胤当下有些恍然，他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谓了？
记忆中只有父皇和母后总会“玄策、玄策”的唤他。
他们走后，他便再没有听过这两个字。
帝王的表字，本也是没有人能叫得的。
如今小姑娘软着声唤他“玄策哥哥”……
景胤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将两只冰凉的小脚一并握在掌中捂着。
女孩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挣了挣，没有挣开，反而被少年抱得更紧了。
“初初乖，哥哥帮你捂一捂脚，以后冷了要记得跟哥哥说，记住了吗？”
初妤：“……”
记住了。
景胤就这样抱着她坐了一会儿，感受到掌中的小脚逐渐变得温热，这才开口：“连夜让人赶制了几套衣服，初初试一试合不合身，好不好？”
他不说她都没注意，昨夜影七和影九给她擦了身子后好像是给她换了身舒服的里衣来着。
初妤低头瞧了瞧，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件明显宽大了许多的里衣居然是暗龙纹的……
此刻的她早已波澜不惊。
短短一天的时间，要是真算起来，她的脑袋早都不知道掉了几回了。
穿皇帝的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隐隐有种预感，以后比这更骇人的事还多着。
景胤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龙袍穿在小姑娘身上有什么不对，就这么抱着人唤来了影七和影九。
二人按照规制换上了大宫女的衣服，丝毫不见昨夜里暗卫的凌厉杀气。
影七规规矩矩行了礼，景胤没有让她们起身，她也就低着头静静候着。
身边的影九不安分地偷偷瞧了眼前方，顿时眼底一阵惊骇。
龙床边，陛下一身玄色织金蟒纹常服，怀里抱着的昨夜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居然正穿着龙纹里衣！？
再瞧一眼，陛下居然毫不避讳地将小女孩的脚握在自己手中！
影九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景胤，只不过他不想吓到怀里的小姑娘。
“初初，影七和影九都是我身边的暗卫，以后就放在你身边负责照顾你保护你。”
话音落下，抬眸，凌厉的目光扫过下方弓着身的二人，语调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冽，“还不过来见过公主殿下？”
影七影九这才忙不迭上前一步，恭谨地对着初妤行了礼。
初妤有些不习惯，怯怯地往身后少年的怀里躲了躲，小手攥住他的衣襟。
景胤也不勉强她，顺势将她搂紧了点，对着下方二人道：“去将新衣服拿过来给公主试试。”
“是。”
她们走后，景胤温声询问：“初初不喜欢她们？”
若是她不喜欢，换了便是。
只不过，身为影云十八卫，连这点差事都做不好，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初妤听出少年语气中隐含着的杀意，忙扯了扯他的衣襟，嗓音急切染了些哭腔：“不是的哥哥！”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说得含糊，景胤却懂了。
就算是将军府的表小姐，也没得能配上身份如此特殊的侍女。
那可是陛下身边的影卫。
就算是她外祖父沈老将军见了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如此看来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了。
小姑娘毕竟还年幼，很多事情其实不必和她解释太清楚。
她这样怯生生的，他总该先将人养得娇贵些，傲气些。
他景胤的公主，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少年无声轻叹，语调里带着商量：“那这样好不好，她们二人先去蓬莱殿跟着初初，初初慢慢适应一下，如果实在接受不了，我再给初初换人，这样可以吗？”
他都这样说了，初妤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景胤本想着出去等着，让影七影九伺候小姑娘试试衣服。
谁知道小姑娘在他怀里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一准备要走就不行了，那红润的小嘴一下就撅起来了。
景胤看见她泛红的眼眶瞬间就心软了。
“好好好，哥哥不走。”
可是小姑娘已经五岁了，他也不方便帮她换衣服。
“那这样，哥哥转过身去，让影七影九伺候你更衣，可以吗？”
“我自己可以的……”
倒不是初妤端架子，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一时半会儿真得不太能习惯这种被人贴身伺候的生活。
平日里端茶倒水什么的倒也无碍，但是一想到两个陌生的女子要伺候她洗澡，给她换衣服……
她又觉得她行了。
五岁怎么了？
五岁就不能衣食住行样样自理了吗？
景胤抬手让二人把东西放下后退下，抱着人走到桌案边。
“初初自己会穿吗？”
女子的裙裳制式要比男子的复杂得多。
小姑娘这个年纪，按说应该都是家里的嬷嬷或者是母亲给穿的。
她居然已经会自己穿了吗？
初妤十分肯定，“会的！”
少年将信将疑，将人抱回床上放好，转身把几套衣服拿过来摆在床边。
“我把帐子放下来，就坐在桌边陪着初初，初初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哦。”
景胤将两边的金丝帐幔放下来，转身回到桌边背对着床坐下。
殿内安静得出奇。
身后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便格外明显。
少年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啜饮着，白蒙蒙的热气腾起，缭绕在他低敛的眉眼间。
帐幔内。
初妤无比懊悔。
是她大意了。
她原以为古人的裙裳和她平时穿的那些改良戏服没什么不同。
谁知道这汉服这么繁琐复杂啊！
她勉勉强强换好了里衣，后面的就根本不知道该穿哪一个了。
“哥哥——”
女孩委屈巴巴的小奶音从帐幔里传出。
景胤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怎么了？”
里面的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少年紧接着说：“乖宝跟哥哥说，怎么了，嗯？”
他实在不放心小姑娘，又怕就这么直接冲过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即便在他心里，小姑娘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他身边了。
但是她终归还是太小了，不管怎么样也要等到她及笄之后再说。
在这之前，他会守好最后的分寸。
初妤被身上的裙带缠得欲哭无泪，根本没注意到少年方才过分亲昵的称呼。
“呜呜，我被缠住啦——”
景胤听见小姑娘明显带着哭腔的喊声，心里一紧，登时也顾不得别的，转身大步迈到床边，长臂一挥就将帐幔掀开。
明黄色的龙床上，小姑娘身上穿着勉强算是规整的里衣，外面层层叠叠缠绕着……
少年忍不住无奈地轻笑出声。
他就说这小姑娘怎么小小年纪就会自己穿这么复杂的裙裳了。
初妤见他不过来帮自忙，还看着自己笑。
！
更气了。
景胤一看人真要哭了，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把人抱到怀里坐着，嘴里不住地哄着：“好了好了，乖宝贝不哭，哥哥这就帮你穿好，乖。”
一边说着就开始伸手去解缠绕在她身上那些凌乱的布料。
方才怎么也解不开的丝绦，在少年灵活的长指间神奇的全部解开了。
少年扶着她在床上站好，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地帮她一件一件穿好了裙裳。
是一条粉霞色百蝶穿花杭稠月华裙，外面搭了件同色的刻丝云锦褙子。
软糯的粉色，正衬她这样的年纪。
衣服的尺寸是昨夜给她擦身子的时候影七暗暗记下来的，倒是刚刚合适。
景胤给她穿好后满意地盯着她端详了半天。
“我们小公主生得美极了。”
初妤被他这样直白的夸赞说得羞赧不已。
对着一个五岁的娃娃夸奖她的美貌着实有些自欺欺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照过镜子，但也猜得到自己这会儿充其量也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样，哪里就能看出什么美貌来？
景胤的目光落在小姑娘披散着的长发上。
好在她还小，不需要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小羊角辫他还是会扎的。
“宝宝过来，哥哥给你梳发。”
这次初妤没有错过他亲昵的称呼。
他刚刚，叫她宝宝？
这下初妤真得彻底懵了。
景胤根本没在意小姑娘的怔愣，径自把人抱起来一同坐在了梳妆台边。
也是这时候初妤才反应过来。
这梳妆镜是什么时候摆在这的？
昨夜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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