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很快就回来了。
白薇调整好表情：“这么快就好了？”
“嗯。”宁致远的手里还提着一壶茶水，“我去泡了壶桂花茶，你身份特殊，我就没让人进来伺候了。”
“宁大人亲自泡茶，我何德何能啊？”白薇笑道。
“你方才走的急，都出汗了。”宁致远将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白薇的面前，“喝杯茶润润喉吧。”
“真是细心。”白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怨不得李长宁对你念念不忘呢。”
“公主慎言。”宁致远提着茶壶的手一顿，继而又无事一般继续给白薇空了的杯子斟茶，“长公主的名声不是谁都可以玷污的。”
“我有哪里说错了吗？”白薇笑嘻嘻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李长宁都告诉我了。”
“白薇公主说笑了。”宁致远继续将杯子补满。
“你又这副死样子。”白薇将茶杯往外推了推，“好生说话，我不喝了。”
“我要怎么好生说呢？”宁致远放下茶壶，“直接拆穿你，你在说谎。”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薇道，“我还打算继续编下去呢。”
“我或许不了解你，但我了解长公主殿下。”宁致远道，“她不会跟你说的。”
“那万一我使了点手段呢？”白薇笑问。
“如果你真使了手段问出来了，你也不是现在这样跟我说了。”宁致远道。
“那我应该怎么跟你说？”白薇饶有兴致的问。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宁致远避开白薇的目光。
“那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嘛。”白薇笑道，“不过我是真挺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都是往事罢了。”宁致远叹口气，“何必追问呢？”
“既然是往事，怎么不能说呢？”白薇道，“因为在你和李长宁心里，都还没过去？”
“、、、、、、”宁致远深深的看了白薇一眼。
“当初在寒山镇，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欠我一条命。”白薇道，“如今我拿这条命来换你们这件往事，可行？”
“救命之恩，你能换得更有用的事。”宁致远道，“你确定要用来换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吗？”
“重要与否，是我自己决定的。”白薇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的事。”
“、、、、、、”宁致远看着白薇的眼睛，确认她是认真的，才叹口气道，“好吧，那我就同你说说吧。”
“嗯！”白薇用力的点点头，侧身双手撑在矮几上，托着下巴看着宁致远。
“那时我还年少，与李慕白是齐名的天才少年。对，那时候的李慕白还没有自甘堕落。你懂我的意思吧？”宁致远问。
“嗯。”白薇点点头，“大白已经告诉我一些事情了。”
“嗯。”宁致远点点头，“后来在一次上元灯节，长公主出门游玩，偶遇了我和李慕白在竞猜灯谜。当时她是躲在暗处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在。后来，我就受召入宫，成了她的围棋师傅。”
“然后你俩就日久生情了？”白薇问。
“朝夕相处之间，我能感受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意。”宁致远道，“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次赈灾。当年西北旱灾，我父受命前去赈灾。我当时年少气盛，也想着做出一番成绩来。便主动请命，随父前往。”
“我知道。”白薇道，“那场旱灾很可怕，当时连南疆也是连月不见雨，不过南疆多山多水，倒也没有太大的灾难。”
“但西北不一样，那里本就干旱。”宁致远眼神逐渐的空洞起来，“当时，我踌躇满志，带着很多的粮食和银两。满心以为，只要将东西送到了，就能解了西北的旱灾，拯救万民于水火。”
“没有这么简单的。”白薇皱眉。
“是啊，哪有这么简单。”宁致远黝黑的眸子里透出浓浓的悲伤，“等我到了西北，才知道什么叫饿殍遍地，尸横遍野。烈日炙烤之下，大地龟裂。无数的白骨乱七八糟的横在路边。那些瘦骨嶙峋的人，跪在地下像我伸手讨要吃食，干裂的嘴唇，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眶，浑浊的眸子里，都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白薇的眉头随着宁致远的话逐渐的拧在了一起，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宁致远的手臂。
“他们叫我小菩萨，说我是老天爷派来救他们的。可我救不了他们，我带的吃食太有限了，根本救不了那么多人。”宁致远回忆着当初的惨烈，“银两在那里好像没了作用，根本买不到吃的。连月干旱，整个西北，不见一滴雨水。官府的人到处钻井，企图在地下寻到水源。但那片土地的水好像被偷走了一般，无论我们钻多深的井，都不见一滴水。我眼睁睁的看着死亡逼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明明昨天还在我身边跟着的人，第二天就再也没有了声息。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是何等的渺小。我以为自己天纵奇才，无所不能。但其实我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我什么都不会，我也什么都做不到。空有着满腹的墨水，叫嚣着要为民请命，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可真的到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只能无能为力的干看着。那种无力感，深深的席卷着我。说来可笑，直至今日，我还时常梦到那个时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你从西北回来以后就变了。”白薇伸手按住宁致远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之下，宁致远的手凉的像冰，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是，我侥幸捡回一条命，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宁致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所以，你开始疏远李长宁。”白薇道。
“嗯。”宁致远点点头。
“那李长宁知道吗？”白薇问，“知道你疏远她的原因吗？”
“不知道。”宁致远摇摇头，“我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她了。至于围棋教学的事，我去陛下那里辞了。陛下很高兴我的转变，欣然同意了。”
“所以，你喜欢过李长宁吗？”白薇问。
“我那时正是年少心气高的时候，担着天才之名，意气风发。长公主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生的又是花容月貌，对我一片痴心。”宁致远自嘲的笑了笑，“我若说我当初没动心，你会信吗？”
“那我必然不会信的。”白薇也跟着笑了。
“是啊，可是年少的心动不算数的。”宁致远抬眼看向房梁，“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儿女情长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可若年少时的心动都不作数，那什么才叫情呢?”白薇轻声问。
“情是心动，是依赖，是心甘情愿丢盔弃甲，俯首称臣。”宁致远看着白薇的眼睛认真的回答，“是志同道合，是并肩而行，携手一生。”
“、、、、、、”白薇看着宁致远，手还搭在他的手上，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视着。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小白!”李慕白喘着气冲进来，他是跑来的，额角上还带着细细的汗珠。
听见动静，白薇和宁致远扭头看向李慕白，而李慕白的目光，则落在白薇和宁致远的交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