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活了几辈子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娘,更别提享受母爱了。
因此林噙霜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某个夏天,偶然在夜间醒来,却感到阵阵凉风。
微弱的烛光下,玉燕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林噙霜正撑着头,昏昏欲睡,但手中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着风。
玉燕那多年来坚硬如铁的心当时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碎了一般,瞬间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在这一刹那间,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还不是个杀人如麻的毒妇的时候。
那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至少她还有人爱。
那时她还那么年幼,对人生还抱有天真的幻想,保有着纯真和善良,对世界充满了希望与憧憬。
那时她还有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眼泪顺着脸庞簌簌落下,玉燕好容易才忍住没哭出声来。
这也是她在这个憋屈的世界努力生活的原因,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因为她有了想要为之守护一生的人。
她会倾尽全力,让她幸福,让她快乐,将她想要给自己母亲却没能给的东西,全都弥补在她身上。
然后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会学着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享受一些普通的幸福。
在将盛长柏和顾廷烨按到水里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把他们直接淹死的冲动。
玉燕对此很是满意,她如今已经能够克制住杀人的欲望,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或许日久天长,她也能学会如何去做一个良善之人。
长栋满月酒后不久,盛纮的调令也正式下来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林噙霜之前一直忙着和朱曼娘斗法,给大娘子上眼药,竟然一时忘了这一茬,如今正忙着将自己手头那些带不走的田产店铺折现。
玉燕粗略帮她算了一下账,没想到这些年她还真搜刮了不少。
林噙霜白天不敢收拾东西,大半夜的点了灯在盘点自己的小金库。
“这一份留给长枫娶媳妇,这两份是燕儿和墨儿的嫁妆,这一份留着我自己养老……
女孩出嫁以后容易受气,还是得再多添两个铺子……唉,平时看着挺多的,这么一分根本不够。”
玉燕身边的墨兰已经睡熟,一只腿搭在她的身上。
林噙霜向来娇惯女儿,即便她和墨兰年岁都不小了,盛纮不来的时候,她还是习惯到她们屋里来住,看着她们睡才安心。
如果说玉燕是妈宝女,那林噙霜也算得上是女宝妈了。
玉燕隔着纱帐偷看正在苦恼算账的林噙霜,脑海中却浮现起之前偶然听到了老太太教育华兰的一句话。
用她的话说,自古女子出阁便是依傍夫婿,如枝头之鸟栖于良木。
然而若只顾银钱人事而忽略了丈夫的心,这便是本末倒置了。
也就是因为这句话,让玉燕彻底断了让墨兰过去老太太房里的心思。
什么叫本末倒置,像林噙霜这样的,不就是两手都能抓,两手都要强吗?
听说她娘出嫁之前也是被老太太养过一阵子的,看样子是一点教诲也没听进去。
也幸亏没听进去,不然也没法给她们攒下这么多嫁妆。
她曾经用老太太的事教育过墨兰,说她老人家出身显赫,其言行举止皆令人钦佩。
就是总喜欢絮叨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却不知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不过也难怪,老太太出身高贵,哪里知道外头贫贱人家的苦楚。
即便因为丈夫宠妾灭妻吃了不少苦头,但在物质生活上却是没有匮乏过的。
但林噙霜不一样,她从官家之女一朝落魄,深刻体会到由奢入俭的艰辛,可是知道没有银钱的艰难。
在外头当正头娘子的面子,和给人做妾过好日子的里子,她选择了后者。
在外人眼中,她或许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地位。
但说她自甘下贱也好,说她贪慕虚荣也罢,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不是银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只要她自己不介意,那些话语对她而言就没有任何杀伤力。
但是没米下锅,没衣过冬,可是真的会冷会饿。
外人的那些言语,远不如实实在在的温饱来得重要。
她深知没有银钱的艰难,因此为女儿谋划的婚事绝不允许虚无缥缈的幻想。
那种需要熬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潜力股是坚决不要的,她才不会用女儿的人生去赌一个遥不可及的前程。
更何况负心多是读书人的事情她见的多了,多少男人都是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的,日子稍稍好了些就嫌弃糟糠妻想要纳娇妾。
若是女子不从,还要被骂善妒不贤,犯了七出之条,不止自己要被休弃,连带着生的孩子都要被人作践。
在这个操蛋的时代里,男人是个窝囊废,再强的女人也直不起腰来。
就算再有本事,挣下再多家业,也没有一分一毫是属于自己的。
因此她要她的女儿们一嫁过去就过现成的好日子,至少是绝对不能比在自己身边差的日子。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女儿嫁出去了还不如在家里,那还嫁人干嘛,她自己又不是没钱养。
只可惜这个时代根本不允许她把女儿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因此她也只能多给女儿攒些嫁妆。
若是能嫁到高门大户过好日子最好,若是不能,起码有银子傍身,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苦。
就好比卫恕意,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寄人篱下用点什么都要看人脸色。
好不容易得了点银子,还得送回家里补贴,连带着自己孩子都跟着受苦。
在林噙霜看来,男人是要依附的,不过比起男人,到底还是儿女和银子更可靠些。
前者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后者则是能让她顿顿吃肉。
人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人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噶,还是银子拿在手里最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