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曼娘回来报信,说平宁郡主让她帮忙转告,说这件事她会妥善处理,不会再让齐衡再来打扰她。
曼娘说罢,又忍不住恨恨地道:
“这姓齐的当真可恨,想当初他在盛家丢了一块帕子,尚且要大张旗鼓的寻找,生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怎么到了现在,就不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儿家的重要性了?
我看他此举无非便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迫使平宁郡主不得不妥协认下此事,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姑娘和盛家招来多大的祸患。”
玉燕正绣着花,闻言冷哼一声。
“他哪里是不知道,只怕是为了一己之私,便什么都不顾了。
明知道我对他无意,却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门户之见才不能终成眷属。
他这么做,哪里是在逼平宁郡主,他分明是在逼我。”
曼娘却是没想到这一层,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前还觉得齐衡虽然缠人,但总归对玉燕也算是一往情深。
如今想来,这份情感竟透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执着与偏执,实在有些可怕。
曼娘自己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此立刻便能明白齐衡拖着齐国公府和盛家的名声,以及自己的前途不要,这般近乎破釜沉舟的举动,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可她实在无法想象,她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公爷,能够有这样不惜毁掉一切,都要达成目的的魄力。
玉燕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深情吗?我看不过是执念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小到大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偏生在我这里栽了个跟头。
他看似谦逊,实则跟他母亲一样,心气儿高的很,这世上只能有他不要的,怎么能有他得不到的。
你现在瞧着他对我低声下气,千依百顺的,可我一旦真的如他所愿,不出几年他便会原形毕露,开始要求我按照他的要求来行事,把我规训成他理想中妻子的模样。
我若是不从,他定然会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对我说,‘三妹妹,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曼娘好似真的看到了齐衡说这话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三姑娘,按照你的说法,这小公爷为了得到你,连自己和你的名声都不顾了,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躲着他,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吧。”
玉燕却不担心这个问题,左右他老子娘还健在,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教。
比起感情上那些纷繁复杂的小事,她反倒开始细细琢磨起当前的局势来。
今日马球会上的风波,无疑为她敲响了警钟。看似平静无波的汴京城,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齐衡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便能携手共度此生,却浑然不知他们早已置身于一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
她向庞统借得庞家之势,代价便是要当那个挡箭牌,给庞家一个回绝邕王的结亲的理由,这也是庞大人对此保持沉默的原因。
这位老谋深算的首辅何尝不知道要做纯臣的道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将来无论是邕王还是兖王登基,都依旧要倚重他这个三朝元老,文臣之首来稳固朝堂。
因此兖王在立后一事上,第一时间便表明立场,坚决率领群臣支持庞首辅的女儿庞妃娘娘。
而邕王晚了一步,只好另辟蹊径,选择和庞家结亲。
如此可是给庞大人出了个大难题:
他若是回绝了这门亲事,定然会让人认为他站在了兖王那边;
若是不拒,又会被纳为邕王一党,实在有悖他中立的原则。
因此便有了庞统当众掷宫花的举动,反正他已经与那逆子断绝关系了,回头他要娶谁家姑娘做娘子,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至于盛家如何,盛家那位三姑娘如何,更是与庞家没有半点干系。
如此嘉成县主的婚事没了着落,听说不久之后,平宁郡主便上门拜访了,似乎有意促成两家的婚事。
只是齐衡盛名在外,除了嘉成县主之外,荣妃的妹妹似乎也对他有意。
想到这里,玉燕愤愤地剪断了手中的绣线,齐衡此举当真是害人不浅。
若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在马球场上被他当众追逐的场景,落在那两位贵女的眼中,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风刀霜剑。
他就只会嘴皮子一张,说什么你放心,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可是一点屁用都没有。
而此时的齐国公府,却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客人。
“外公,你不用劝了,我心意已决,此生除了三妹妹以外谁都不要,若是不能娶她为妻,我宁可出家当道士去,绝不会和别人结亲的。”
郑王看着正在闹脾气的外孙,却是呵呵一笑。
“谁说外公是来劝元若的,外公是来给元若想办法的。”
齐衡听了这话,当即翻过身握住了郑王的手。
“外公,此话当真。”
郑王和蔼的拍了拍齐衡的肩。
“瞧你这话说的,外公就只有你和宗保两个外孙,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呢?
如今宗保小子已经不在我身边了,难道我还忍心见你受苦吗?”
齐衡喜出望外。
“外公,还是你疼我,我娘不肯帮我去盛家提亲,你帮我去,好不好?
只要能娶到三妹妹,我保证今后一定用功读书,明年春闱一定给你们考个好成绩出来!”
郑王又哄了一会儿孩子,许下承诺,只要来年春闱金榜题名,便亲自帮他上门去盛家提亲。
终于,齐衡被哄得展颜一笑,答应吃饭。郑王这才转身前往平宁郡主那里。
听完父亲的转述,平宁郡主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茶杯几乎被捏碎。
“父皇,你听听他这话,什么叫给我们考个好成绩出来。他简直是叫猪油蒙了心了!”
郑王轻咳了一声,平宁郡主这才注意到自己愤怒之下失言了。
幸而他们父女谈话的时候向来都是屏退下人,不然回头被人听见不该听的,只怕又要像之前那个女使一样闹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