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世界上最公平的莫过于时间。
时间依旧嘀嗒嘀嗒往前走，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消失而停止，也不会因为任何事物的改变而改变。
开学考是三中铁定的事，为的就是拉回学生还沉浸在假期疯玩的心思，各科老师将八班低迷的氛围一点点调上来。
在各科老师的复习下，开学考的味儿越来越浓，心思也慢慢放在这场考试上。
临时抱佛脚果然是八班的班风，三五成群聚在一团，七嘴八舌讨论同一个问题，意见不合就开始争吵。
讨论问题可以提倡，但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着实引起矛盾。
“团结和谐”这个词组还是得由班长刘铭聪去维护：“两位仁兄，为了一道题吵起来多伤和气，和气生财是不是，衍哥不是还……”
刘铭聪转头往后排看，话还说完就停住了。
空的。
哪儿还有夏清衍的身影。
“怎么回事，”刘铭聪抓了把头发，低声说，“都空了几天了还没适应过来。”
教室那张空荡的座位自那次之后一直没被动过，别科老师提及过一两遍之后也不再提及，只有江建辉坚持说：“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江建辉说得感慨又笃定。
谢乾对这四个字细细琢磨，夏清衍也和他说了相似的话：“开学等我。”
夏清衍留下这四个字，一走了之。
离高考还有三次开学，夏清衍没说是哪个学期的开学。
久而久之，朱阳他们隐隐察觉谢乾的不对劲却又被谢乾轻松地说道“没同桌的日子不好过”揭过去。
谢乾佯装不在意说完却又比谁都在意，心里比谁都难受。
他还是会按照他日久形成的习惯，洗完澡会去敲夏清衍宿舍的门板。
渐渐男生宿舍又闹出“鬼敲门”的睡前故事，朱阳在教室里讲得神采飞扬又故作高深莫测引得教室阵阵喧哗骚动，其实朱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将看过的鬼片情节稍作改编当故事来讲。
还会像之前在男生宿舍抓贼一样，朱阳拉着谢乾一起来这场男人间的冒险，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也就只有这点乐趣。
最后空闹一场，闹腾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教职工宿舍的吴主任和江建辉，还梦游仙境的吴主任听了他们半夜三更不睡觉的理由顿时睡意全无，强行压着嗓子骂了他们一顿，还让他们写了份检讨。
后来谢乾才知道是自己在扮演“鬼敲门”的角色，之后谢乾不再去敲门不再扮演这个让朱阳险些在班里获得最佳睡前小故事讲说者的角色。
教室的空座位堆满了书本，却没有一本书甚至一张纸是属于夏清衍的。
谢乾一直等着堆成山的书本不是别人的，一直等下次睁开双眼便看到他想见的某人。
怀揣着这个想法，谢乾日日夜夜逼自己入眠沉睡下去，却发现很难再做到。
他会在别人都沉睡的时候精神抖擞起来看惊悚恐怖片，白天睡觉混过去一天又一天。
一次次的睁开双眼，一次次的失望透顶，一次次心里空荡。心里面好像缺少许多的东西，怎么补也补不回来，曾经的满满当当到现在的空空荡荡只是因为某人的不在身边。
堵得谢乾心里难受，他还是会隔三差五去那个充满烟火气息的小区。
一来二去，谢乾也跟小区里的长辈们混熟了，偶尔碰上面打个招呼，与大爷下下棋。
谢乾会坐在昏暗的台阶上，长腿跨过几层台阶，嘴里叼着烟，还燃着猩红的火星，修长的指间夹着打火机一摇一晃。
一缕缕烟飘向半空中，毫无约束的往四处飘散，这种久违的感觉恍惚间又让他熟悉又陌生。
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初中那会儿，放浪不羁，不学无术，口袋里装的永远是烟盒。
楼道里很安静，安静到能隐约听到不知从哪家漏出来的电视音频声和掺杂小孩子的哭闹声。
谢乾一根接着一根抽，没过多久，一包烟就抽完了，台阶上丢满了烟头和落满了烟灰。
谢乾又将烟头捡起来装进烟盒里，捏在手心里。
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转头看着紧闭的门板，又坐了一会儿才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走出小区。
天气回温，晚上的街道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可谢乾却觉得孤单寂寞，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尘世间的人流在他身边穿行而过，他置身其外，融入其中也只是掩藏自己的孤单。
宿舍那扇紧闭的门被谢乾再次敲响，站在门前过了许久他才哑声说：“哥，我抽烟了，你怎么还不来管我。”
很长一段时间，谢乾在教室说不到三句话，日日寡言少语，高二下学期学业繁忙，要结束高中所有的课程接着就是一轮总复习。
学业逼得紧，朱阳也没察觉到哪儿不对，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是偶尔会反头和谢乾聊两句。大多数时候谢乾一直趴在桌上，朱阳还会开句玩笑话：“谢乾，干嘛了一天天这么累，晚上夜生活别太丰富了。”
谢乾会扯个很淡的笑容：“还行吧，晚上要不要一起来？准刺激。”
被学业刺激到生无可恋的朱阳连忙拒绝，踌躇满志说道：“不了，清华北大在召唤我。”
谢乾是真的被他逗笑了，也没有损他，倒是旁边的许月招呼了他：“你离清华北大还差光速的距离，别白日做梦了，晚上的梦里什么都有。”
谢乾会趴在桌上，听这俩同桌互损，听到有趣的也会忍不住笑起来。
高二下学期有全国性知识竞赛，能有机会争取保送资格。八班唯一有资格的人不在，刘铭聪唉声叹气连说着好几遍好可惜。
荣誉墙上的照片，新增了几张新面孔，夏清衍的照片也一直没有卸下来，谢乾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刻意停留很久，即使看过千万遍也依旧看不厌烦。
时间会磨合一切，所有的考试依然进行着，渐渐地大家也已经习惯考试前没杂堆在后排解决问题。
谢乾又重新回到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之后就再没变过了，钉在那个位置。
排在班级成绩单吊尾的周宇成还在安慰：“没事没事，下次再努力一点，争取脱离那个排位。”
谢乾也只是小幅度地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有逃掉考试就很不错了。
时间一点一滴往前走，谢乾无故旷课的次数已是数不胜数。他走过了许多的地方，找了很久的人，却迟迟未有他的影子。
教室里的那张堆满书的座位是空的，时不时也会连着另一张课桌一样是空的。
谢乾去了他们去过的地方，一路走走停停又停停走走。
或许他想一想，夏清衍其实并不在m市。
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时间过得飞快，今年的盛夏如约而至，趴在桌上的谢乾，掌心捂住耳朵，窗外的蝉鸣顺着隙缝灌进教室。谢乾第一次觉得盛夏的蝉鸣是那样的聒噪，怎么遮也遮不住，吵得他睡也睡不着。
半个月的暑假过后，他们不再是高二的学生了，补课期间他们也不知不觉中升入高三，谢乾浑浑噩噩度过了一个学期。
暑假补课结束，厚德楼留给即将升入高二的学生，江建辉站在讲台上结束在高二八班教室最后一堂班会课。
三中的教学楼分工明确，三个年级分别在三栋教学楼，互不打扰。
大伙都收拾好各自的东西，急急忙忙从这栋楼搬去致远楼。
教室门牌从高二（八）班变成了高三（八）班。
其实……挺快的。
仿佛只是眨眼的瞬间。
谢乾期待开学，因为夏清衍的那句“开学等我”，高三八班教室里依旧空出一张座位。
高三新学期开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谢乾还是没等到夏清衍。
就连消息也等不来一条。
看着谢乾一天天的堕落，对待学习的态度极敷衍，考试连名字也懒得写。
作为班主任的江建辉忍了他半个月，终于还是把谢乾叫进了办公室，江建辉不愿意放弃任何学生，苦口婆心的教诲谢乾。
谢乾也是给足面子，低着头听他讲，配合的点点头。
谢乾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从下午开始至第二天早读都不见他人，晚自习朱阳总给他打掩护，每天帮他想个旷课的理由，朱阳也是费劲脑汁。
有次朱阳在他面前抱怨：“谢乾，别在旷晚自习的课了行吗，每晚给你想个理由打掩护实在是太为难我了，就当我求求你了行吗？”
谢乾轻声笑了声：“不行怎么办，要不干脆直接和江总坦白，我没关系，反正进办公室已经进出感情了，”说到这谢乾起身，最后对他说了句，“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说完拿着外套从后门走了。
找个地抽完烟又翻墙旷课，谢乾不知道的是，他所有的翻墙动作都被拍了个正着。
吴主任也是不知道哪天心情好，查看了监控，谢乾的翻墙行为证据确凿，吴主任底气十足的把人喊进办公室，放给他看：“这人是你吧？”
谢乾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语气毫无波澜：“是我。”
吴主任没想到这次谢乾爽快坦白，他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之前谢乾抵死不承认翻墙的人是自己，吴主任有点狐疑的看着他。
“今儿怎么了，这么快就招了？”吴主任打量着他说，“之前还满嘴跑火车跟我瞎扯。”
谢乾没说话。
吴主任好歹也是有执教多年的人，看着谢乾这副散漫样儿，就忍不住数落他。谢乾站在办公室站了个大课间，吴主任也教育累了，最后只是让谢乾写份检讨书，写完交给他，这件事他就不追究了。
谢乾转身的瞬间，吴主任叹了口气，说了句：“别再翻墙了，下次指不定就摔跤了。”
步入高三，作业试卷满天飞。谢乾趴在桌子上补觉，昨天淋了雨晚上因鼻子堵塞没睡好觉，但是不管他怎么睡都不舒服，浑身没劲，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教室里响着课代表收作业和拎着作业到处游走讨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朱阳的声音：“谢乾，作业写了没？”
谢乾搭在后颈脖的手无力地摆了摆。
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声音渐行渐远，他隐约听到江建辉的声音。
然后听见朱阳帮他回答：“江总，谢乾身体不舒服。”
谢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通座椅乱响过后耳边传来敲桌子的轻响，接着朱阳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谢乾，你睡了大半天了还没醒？”
谢乾没反应，白皙透亮的脸颊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朱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忽而又觉得自己有点变态。按照生活常识总觉得不对劲，朱阳迟疑地用手背碰了碰，被他灼人的温度烫缩了手。
朱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手温度太低了，拨了拨谢乾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弯着手指贴着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朱阳直接被烫回了手，连忙将他摇醒：“谢乾醒醒。”
谢乾烧了大半天了，眼圈烧得发红，眼尾的两颗泪痣铺在红霞里。
谢乾挣扎缓慢地睁开双眼，面无表情，眼珠轻轻地转了转，眸光抬了抬。
朱阳见他醒了，急忙说：“谢乾，你在发烧，我带你去医院。”
谢乾艰难地支起晕眩的脑袋，晃了晃，懒散地靠在墙壁上，眼神迷离模糊，仰着脸正茫然地看着朱阳。
……似乎在辨别什么。
“怎么了？”朱阳见他目光呆滞，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不想去医院？害怕打针？”
谢乾没反应，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默许。
朱阳急得直跺脚：“脑子烧失忆了？你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我算了，”朱阳懒得废话，伸出的手还没碰上他，谢乾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借力站了起来，朱阳受宠若惊般往后退了半步，“怎么了这是？”
谢乾靠在他的身上，张了张微干的嘴唇，便开始说胡话：“夏清衍，别离开我，我以后不打架也不抽烟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
喉咙发干发疼，谢乾说完吞咽了一下，喉间一阵干涩闷疼感让他拧了拧眉。
谢乾反应强烈，朱阳有些哭笑不得，轻拍了拍他的背：“谢乾，你脑子真烧糊涂了？我不是衍狗我是朱阳，你再好好看看。”
谢乾抬起头眼神涣散看着朱阳，识别了好久才确定是自己看错了，情绪低落又重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难过地说：“朱阳，我好想夏清衍，我真的好想他，他为什么要删我的微信，把我拉黑。”
“……”
“我找不到他了，我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