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课铃响,夏清衍周身才空荡下来,声音渐渐退去,教室也渐渐安静下来。
新学期新气象,返校第一天,江建辉昂首阔步踏进教室,目光环视教室一圈,最后锁定在后面一排。
那张空了一年的座位终于满了。
八班全体成员一个都没少。
假期太短,仅仅只放了十天假。
“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大家一定要坚持下去,”江建辉站在讲台上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要克服,好好复习,绝不虚度光阴。”
江建辉带过好几届高三的毕业生,从步入高三开始,就不免为这帮学生着急担忧。
尤其是中途还退学一年的夏清衍。
他又说道:“我先把近期的安排和大家简单说一下,本月最后两天举行月考,三月份末旬是最后一次市质检,之后除了高考就没这些考试了。”
底下不少人拉着同桌小声讨论了一会儿。
“我还以为没什么月考之类的了,”刘铭聪在底下咕哝着,“毕竟就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还有,果然是我低估了学校的办事风格。”
教室黑板左上角用红色粉笔加粗加重写着距离高考的具体时间。江建辉抛开别的不说,光开导工作神不知鬼不觉就上道了,直接把复习课讲成这帮兔崽子们为自己做何选择的引导课。
谢乾用手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乏味,从桌兜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日期指尖顿了顿,往旁边看去,夏清衍很显然也没在听,手里拿着笔在这些新书页面上唰唰写题,也不知道是哪个科目的资料书,反正他坐姿端正眼神极其专注,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谢乾好奇靠过去,看了几眼他写的密密麻麻填满空白的题目,微挑眉头看他:“你会?”
夏清衍深黑的眼珠轻轻转了转看向他,薄唇轻启:“目前会这类题型。”
“学得真快。”谢乾不打扰他写题说完又重新散漫靠回墙壁上。
耐不住江建辉好似催眠曲的开导课,谢乾玩了会游戏就开始犯困了,手臂垫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像之前那样不吭声看着夏清衍写题的模样,看了没多久意识涣散迷迷糊糊睡着了。
下课后八班走廊上吵闹是常有的事,学校是消息传得极其迅速的沃土,走廊上又多了一群借着说说笑笑的气氛来偷偷看八班两棵草的女生。
还不到半天时间,就有不少高一的女孩子成群结队好奇又兴奋地从高一那栋教学楼跑到高三专属教学楼,隔着门窗来看三中那位“传奇人物”。
夏清衍显然是没多大反应,谢乾会在被吵醒却又将醒未醒的状态下微拧着眉心、鼻息重几分,表示很烦躁与不满,吵到他睡觉了。
那点细枝末节的无意识动作夏清衍却很熟悉,用空出来的手轻揉他的头发,动作格外自然娴熟,声线低浅像是萦绕在谢乾耳边:“接着睡。”
上午最后一节课,陈林给这帮兔崽子开学的第一份大礼是套完整的复习卷:“发套试卷下去做,看看你们放了十天假忘了多少内容。”
试卷到谢乾手里他才真正清醒过来,茫然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说:“我不会。”
夏清衍把试卷来回大概看了一遍,他没学到的内容就三四道题,看着他说:“先把你会的写了,不会的我再教你。”
谢乾勉勉强强写了两道选择题就索性选择放弃,对他来说题目太难了,简直无从下手。
一直傻帽盯着试卷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谢乾嫌嘴里没味儿从桌兜里掏出零食袋,往里头拿出袋薯片。
教室里很安静。
撕拉零食袋的声音格外清晰,薯片袋就光明正大摆在桌面上,陈林写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从讲台上站起身来就看见这一幕,谢乾自己吃一片又往夏清衍塞一片,不吃也得吃、硬塞的那种。
陈林知道这俩同桌感情好,光在课堂上吃零食就被他当场抓到好几回,还弄巧成拙搞出鬼名堂来。
“上课吃零食,把教室当食堂啊,”陈林走下来冲谢乾说,“卷子写完了?”
“没有,不会写。”谢乾坦诚道,还挑战他的底线似的往嘴里塞薯片。
“不会写不是你上课吃零食的理由,”陈林说,“平时上课不听讲爱睡觉,改改你这臭毛病就不至于写不出来。”
陈林简单训完谢乾转换对象:“夏清衍,你刚回来上课,试卷上有几道题目的知识点你还没学到就先放放,下课找时间来办公室找我,我给你讲讲。”
夏清衍点了点头:“好。”
夏清衍的生日快到了,就在这周末,步入高三紧迫的学习中学校只给高三学生放半天假。
距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没多少人,夏清衍端正又安静坐在座位上刷题看书,另一只手指习惯性轻轻摩挲着左上角的页面。
“哥,朱阳他们约人去玩。”谢乾忽然开口说。
“现在?”夏清衍对他的声音十分敏感,题做到一半就扭头看他,“这都快上晚自习了,这帮人搞这么刺激的吗?”
“他们……想体验一把夜生活,想放松放松,”谢乾张嘴试图蒙混过关,觉得理由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就说去不去。”
“你想去?”
毕竟是自己一手精心策划的,为了把人带过去,谢乾重重点了点头。
等出了校门,夏清衍不刨根问底跟随他的男朋友,这个时间点繁华的商业街热闹喧嚣,许多店铺还在营业,不少刚下班的疲惫青年人在饭店里吃饭填饱肚子。
天还未完全暗沉下来,此时灯火星星点点,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街外的车鸣声隐隐混进吵闹的人语声里,时隐时现进入耳蜗。
时不时还有从外边连接马路通道驶进来的小电驴,谢乾走在长街外侧,差点被乍然靠近的小电驴刮蹭到,还好夏清衍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这边带,嗓音低沉:“走路不看路的吗?刚差点就蹭到了。”
“这不是没被蹭到吗?”谢乾语气毫无波澜。
夏清衍把人往里面带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在街道外侧:“还不是我反应快,要不然就蹭到了,走路发什么呆。”
“没发呆,我是觉得蹭不到我,”谢乾眨了下眼睛,“没必要躲开。”
“还是有危险成分在里面,不能轻视忽略。”夏清衍的视线垂落在他身上。
“这不是还有你,”谢乾偏头看着他说,眸光流转,“你在哪哪就有安全感,我用不着担心这些。”
夏清衍的目光跌进他淡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哑然失笑,这浅淡的笑意不知含有怎样的意味。过了一会儿他问:“朱阳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早就到了,”谢乾说,“就等我俩了。”
又走了一段路,夏清衍说:“要去哪儿玩啊?”
“差不多就在五百米的地方。”
夏清衍不知道地方在哪,不想打垮他的信心,看着他斟酌一下词句:“你……认识路吗?”
“……”谢乾不露痕迹愣了两秒,“相信我,我认识路,绝对不会走错的。”
毕竟也来回走过几次了,也不至于半点路段都不记。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说不信好像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漫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他们才走到目的地,门口上面闪着红色的几个大字‘xxxktv’,远处的霓虹闪烁连成一片绚烂的别样烟火。
“这就是朱阳他们约的地方?”夏清衍手指了指闪着红色的几个大字,看着他问,“你想在这玩?”
“嗯,”谢乾说,“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既然是自己男朋友想玩就陪他玩吧,自己男朋友自己宠。夏清衍心里想着。
夏清衍很少来这种嘈杂的地方,牵着谢乾的手,刚走到大厅就听到周围一阵鬼哭狼嚎,不知道哪间包厢的门没有关严实,拿麦克风的人正唱得声嘶力竭,飙着高音上不去,听着感觉他快要窒息了,同伙也是给足面子,给他鼓掌喝彩。
前台女服务生在电脑上敲着订单,没忍住抬头看了从外面进来的两个少年一眼,长得格外惹眼这下子没了分寸多偷看了几眼,看着年龄也不大,应该还在上高中,甚至人都走远了服务生还伸出脖子往里瞄。
两人并肩往包厢方向走,谢乾走着走着故意退到他后面,从兜里摸出手机,指姆在聊天框快速打字给朱阳发信息:[准备好了吗,我们快到了。]
朱阳消息回得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他来了。]
[好。]
“到了。”
谢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门,包厢的门被打开一半的瞬间,里面“砰砰砰”几声巨响,小礼花在空中炸开,无数彩色亮片轻飘飘的从空中悠悠洒落下来,像是冬日里的鹅毛大雪,飘然落在他的身上。
夏清衍险些是被这声音吓到了,推门的手轻颤了几分,无数的亮片很是晃眼,半眯着眼还没从中缓过来便听见几人热情洋溢的声音——“Surprise!”
“搞什么?莫名其妙还吓我一跳。”夏清衍一脸懵逼,好笑道。
心想他们这又在闹哪出,还没等想明白朱阳的声音已经占据他的大脑了。
“衍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朱阳打头阵说道。
“这惊喜变成惊吓了,确实挺意外的,刚才差点把我吓着了。”夏清衍笑着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彩色亮片,“幸好没有心脏病,否则的话刚踏进来就打120进医院了。”
“哈哈哈”一团人大声笑着。
“你们在搞什么啊?”夏清衍问完又说,“一年没见,鬼点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皮了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朱阳揽着他的肩膀神经兮兮地说。
夏清衍微皱了皱眉头,一副蒙在鼓里的表情。
没过多久,不知是谁打了个响指,四周的灯突然熄灭了,夏清衍眼前猝然陷入一片漆黑,没弄明白什么意思:“这是停电了?”
语音刚落,旁边的朱阳竖起食指朝他“嘘”了声,高深莫测小声道:“你马上就知道了,很惊喜的哦。”
周遭很安静,安静的有些不切实际,因为大家都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早就知道了会这样。
大伙默契地连呼吸声都放轻了许多,沉默等待这个过程,包间内传来从外边递进来粗糙的老烟嗓。
一抹星亮的光晕引起了夏清衍的注意,光晕贴着外面的墙壁,短短几秒光圈团得越来越大,门口的拐角处是谢乾从外面推进来了一个三层的巧克力水果大蛋糕。
谢乾没让服务生推而是自己推进来,即使推得很慢很慢,火苗还跟着餐车向前移动时带起的微风一块晃荡。
四周的人虽都知道但还是惊讶不已,不由地边微张开嘴吃惊边自动让出一条道,接着蛋糕缓缓地推向夏清衍。
三层的大蛋糕上每一层都点着星火燃烧的蜡烛,足有二十一根。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四周,同样也照亮了谢乾净白的脸颊。
他心情欢愉,笑得很开心,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浅浅的烛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眼珠里,左眼尾的深黑泪痣也随着他的眉眼跃动。
谢乾推着蛋糕停在他面前,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异常闪烁明亮,他笑着朗声道:“夏清衍,生日快乐。”
岁月匆匆,不经意间,他又长大了一岁。
夏清衍在看到谢乾推着蛋糕进来的那一刻,他当场愣得说不出话来,瞬间心口汹涌澎湃地冲灌着细细密密的情绪,鼻腔带着点酸酸涩涩的滋味。
2月18日这一天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仅仅只是每年的日子里平平淡淡的其中一天而已。
因为他不过生日。
而现在却有人帮他记着这个来到世界上的日子。
没有这群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偷偷为他准备在他知情的情况下在热情为他庆祝,他都忘了这个平淡又平凡的日子。
在这一刻,这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好似有了别样的含义。
第一次有人为他安排如此热烈轰动的生日。
这不经意间让他想起张雪萍还在身边、还在尘世间时,每年到这一天她都会给他发生日祝福,会说有时间补上,后来一回都没补上,一直停留在下回补上。
他也没当回事。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