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东生来了,他举起拨浪鼓对着李东生晃了晃:“东生,你说安安喜欢这个不?”
“还有这糖葫芦,红彤彤的多喜人啊!我记得小时候嘛,村里逢年过节有糖葫芦卖,那可是稀罕玩意儿!安安一准儿乐得合不拢嘴!”
李东生瞧着王大壮那认真的模样,哭笑不得:“喜欢?她才一岁,牙都没长齐,你打算塞糖葫芦给她啃,这不当爹的瞎折腾吗?”
王大壮一愣,挠了挠脑袋,老实巴交地嘀咕道:“小娃娃不吃糖葫芦,那还吃啥呢?”
“吃啥?还不是喝奶,啃小馒头!”
李东生拿过拨浪鼓,边摆手边说道,“这玩意儿倒是可以给她玩玩,小孩儿听个响就高兴了。”
“至于糖葫芦……拿回去,自己吃!”
李东生指着糖葫芦,忍不住笑着打趣,“你小时候没买上的糖葫芦,我看今天是补上了!”
王大壮挠着头嘿嘿傻乐:“这不是想着安安嘛!”
李东生摇头,递了几分钱过来:“别光嚷嚷,别让人家小贩白忙活。赶紧结账,回头去镇上还有正事儿呢。”
两人随后沿着镇上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街走着,街两旁的低矮平房和门脸挤得密密匝匝,红砖墙上贴满了革命的标语,鲜红的字体在初秋的阳光下映得格外醒目。
一边走,李东生脑海里盘算起先前大妈的“暗示”。
镇里虽没有什么政策上鼓励农民买房,但若真能在镇上置套房子,以后安安的学业也就不用再来回折腾了。
“咱去那边看一眼,”李东生不紧不慢地说道,指了指前边一个贴着纸条“有房出售”的巷子口。
巷子里倒是比主街静了许多,不起眼的木门上钉了张用毛笔写的“出售二间平房”,纸张有些发黄,字迹却还算清晰。
李东生上前敲了两下门,没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探出头来,眯着眼打量他们。
“问一下,是这房子准备卖?”李东生开门见山。
那男人一手搭在门框上,打量了一眼李东生,又瞥了眼王大壮,嘴角轻哼了一声:“你们是农村的?”
“是,”李东生点点头,“请问方便进去看看房吗?”
男人冷笑了一声,眉头一挑:“不用看,看了你们也买不起。”
王大壮听了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撸起了袖子:“啥意思?合着瞧不起农民咋的?钱我们带够了,你卖就卖,不卖直说!”
“不就是实话实说嘛,”房东把门开了一点点,身子却死活没挪动,语气越发不屑,“你们村里来的穷人,手里能有多少钱?这年头,别说买房了,你们连镇上粮站的米都抢不上几回吧?”
王大壮憋了半天,哼了一声:“咱农民手里钱干干净净的,挣得都是血汗!你倒是个当房东的,讲讲规矩呢,这嘴倒像泼妇似的搅活!”
房东冷笑得更刺耳了:“规矩?这年头买卖房子本来就是违规,多的是有粮票也买不上粮的,还学起买房来——别说我没提醒你们,真遇上举报的,后果自己掂量着!”
李东生拍了拍王大壮的肩膀,示意他别冲动,随即镇定地看着房东:“老哥,咱农村人从来不靠偷鸡摸狗过日子。”
“农民再苦,也是脚踏实地用力气干出来的。您觉得我们农民没钱,那您慢慢等着有钱人来买吧。”
一顿后,他语气一沉,眼中透出几分深沉:“但总有一天,农村人也能堂堂正正住上好房子。”
“到那时候,像你瞧不起农民的这套思维,可就没处搁了。”
房东满脸鄙夷,又连说几句讽刺话,见两人不说话也没轻易着急走,干脆重重“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王大壮狠狠呸了一口,再次撸起袖子,捋胳膊瞪眼:“东生!这可不就是欺负咱村里人!不行,我非得踹了他那破门!”
李东生拖住他:“你给我消停点!不是能武力解决的事,人家迟早会后悔。”
王大壮气咻咻地在地上哼了一声,憋得脸通红:“你就这么忍了?”
李东生却看着远处镇上的砖瓦房,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农民的日子不会总是这么苦。以后的一天,像我们这种村里人,也能住上水泥房、大玻璃窗,家里还装上电灯电话!”
王大壮被他说愣了,半晌愤愤转了口气:“行啊东生,说的我听着舒坦!早晚叫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好瞧瞧!”
李东生没吱声,拉着王大壮准备回去走去。
牛车吱呀吱呀地沿着田间的小道缓慢前行,夕阳像鲜红的蛋黄一样悬在天边。
李东生坐在车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雾霭中的村庄。
王大壮则坐在车头,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调。
牛车跑得不快,两人一路无话。
王大壮心里还有些憋屈,几次扭过头想开口,看到李东生那仿佛在思忖什么的表情,又把吞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李东生心里向来有主意,这会儿八成是在琢磨事情。
终于,远远地能瞧见村口几棵老槐树的时候,王大壮忍不住叹了口气:“东生啊,我是真憋不住了。今天那房东,咋就这么恶心人呢?咱们攒钱不容易,什么勾当没遇过,凭啥被他一句话堵心?”
李东生目光淡淡,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这种人,别跟他一般见识。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世道迟早有变的时候,不必着急跟他们计较。”
牛车吱呀吱呀地晃回村子时,夕阳已经隐进了地平线,夜色吞没了田间小路。
几颗稀疏的星星挣扎着在天幕上冒出头。村庄里稀稀拉拉的狗叫声隐隐传来,偶尔一道煤油灯的光从小窗里泄出,投在低矮的土墙上。
李东生撩开挂在牛车旁的麻布帘,远远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院子。
牛车还没停稳,院里就飘出了轻快的童声,透着几分甜腻:“爸爸!叔叔!你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