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这是咋回事?”金花把妙妙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妙妙骄傲地扬起下巴:“妈妈,他们现在都知道我爸爸是红星副厂长啦!”
金花哭笑不得,这孩子,还真把自己爸爸当“领导”了。
不过,心里也有一丝小小的得意,谁不希望自家男人有出息呢?
……
“李副厂长!有人找你!”
门卫老张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李东生正对着堆积如山的报表头疼,这年头工厂管理,事事都得精打细算,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超支。
听到有人找,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门被推开时,进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镇上的民兵队长赵庆林,另一个则是个陌生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制服,脚下的胶鞋上沾满了泥土。
赵庆林咧嘴打了个哈哈:“李副厂长,打扰了!这是王镇长派来的小刘,镇上有事需要您过去一趟,您看能腾个空儿不?”
李东生眉头微微皱起,他忙得焦头烂额,账簿上的几个漏洞还没琢磨明白呢,哪里有时间往镇上跑?可看赵庆林这架势,似乎也不是能推脱的事。
他揉了揉酸胀的额头,露出一丝苦笑:“赵队长,镇长有啥交代?大老远让小刘跑一趟,给我先透个底行不?”
赵庆林和小刘对视一眼,小刘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李副厂长,是这样的,镇长让我带话说,王建国……抓住了。”
听到“王建国”这几个字,李东生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笔尖顿时在账簿上划出一条墨迹。
“哦?”他语气平静,但心里不免急转弯。
“李副厂长,这不嘛,镇上让您过去是要帮忙确认点事。听说王建国那头一直盯着厂里的事情,镇长希望能从您这儿掌握些飞浪厂跟红星厂之间的情况。”
小刘的语气诚恳,但显然带着点为难的味道。
“原来是因为这档子烂事。”
李东生站起身来,顺手将账簿合上,拍了拍那厚厚的封皮,“行,小刘你先回去,我换身衣服马上过去,这厂里的事呀越抠越乱,管他王建国干了啥,我见了镇长再说。”
……
一路颠簸来到镇上的时候,太阳已经快懒洋洋地挂在西边的山头了。
镇政府的大会议室里,王建国就是在那里——蹲在墙角,双手被反绑着,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趾高气扬的影子。
李东生看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王镇长。”他微微点头,掩饰掉心底的冷意。
镇长王国胜点了点头,和刚才镇上的严肃不同,此刻却多了点随和,“小李呀,感谢你能过来。”
“这些天厂里的情况,我听说了不少。这回抓到王建国,咱得赶紧趁热打铁,挖点线索。这事,可能少不了你的一番功劳。”
李东生笑了笑,一屁股坐下,“镇长,我能帮的肯定帮,飞浪跟我们红星交火那事本来就够头疼,王建国背后搞得小动作更是让人心里泛堵。”
“不过,说实话,这人心眼太深,他可没少给我挖坑。”
王国胜点点头,示意民兵队员把王建国提起来,“该知道的咱全都问差不多了,问题是,他只招了那么一部分重要的事,在某些地方,他嘴像抹了浆糊。”
“我能帮什么,我来看看。”李东生站起身,眯着眼瞧了瞧。
王建国被推到桌对面后,抬起头,脸上竟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容,那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咧开干裂的嘴皮,声音沙哑:“李东生,你以为只有我盯着红星吗?哈……怕是想得太简单了。”
一句话,像一道炸雷响在李东生的耳边,他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僵硬,眼底带着肃杀的寒意。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王建国的衣领,“你什么意思?谁还在背后盯着红星?!你个王八蛋快给我说清楚!”
王建国没有挣扎,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诡异,他瞥了李东生一眼,似乎是在俯视,又似乎是轻蔑,“呵,这么着急干什么?有本事,就自己去查!”
“你!”李东生咬牙,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地加重。
眼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贴身的针刺,这句话信息量之大,简直让人无法忽略。
“李副厂长,冷静!”
王国胜大步走过来,压低声音提醒道,“眼下可不能随他意,回头再查也不晚!”
李东生狠狠将手松开,那接触到的布料都快被他攥出汗湿。
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情绪咽了下去,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停也不回地往外走。
出了镇政府,他拨快步伐,脑里像风暴翻滚似的,堆叠的碎片简直快要淹没他的思考。
红星厂居然被其他人盯上?谁?是敌是友?这短短半个月,难道还有什么暗流涌动?
不行,必须马上赶回厂里!
他脚下生风,心里这个念头扎根得更深。
他低头看了看表,夜色已经快落下来了,厂里的那帮人,可不能出乱子!
……
从镇政府回来的那几天,李东生明显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不止是所有的事情卡在一处没有眉目,而是一种更本能的、不安的直觉。
临近夜里,李东生脑中不断绕过王建国那张诡异的笑脸。
隐约间,那一句“你以为只有我盯着红星?”
总在耳边挥之不去。
他反复琢磨,不知道这短短几个字究竟藏着怎样的深意。
他并不是没见过更深的“水”,可问题是这回,水里到底藏着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镇政府的人没有进一步消息,厂里倒是几天连着波澜不惊,稳定得太不正常了。
对此,李东生的第一反应是——动静越小,危险越大。
深夜,赤黄的天光滚落山头,积雨云层缓缓压下。
厂房后院槐树上的知了叫得断断续续,像是天地间都在低语。
风开始卷起湿气,吹得窗纸啪啪作响,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