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你会骑马吗？”
“王姬，我会。”
小夭牵着珊瑚，到了五神山下的马场，这里养的都是皇室御用马匹，各色的马都有。
“珊瑚，看看喜欢哪一匹。”小夭笑着在马厩前走了一圈，看中了一匹纯白的天马，高大强壮，威风凛凛。
“王姬，你要骑天马去瀛洲岛？”珊瑚不可置信。
小夭笑看着她，“对呀，不行吗？”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乱说。”
“那就快挑一匹吧。”
珊瑚听命，选了一匹不太起眼的杂色天马。马倌还没牵出来，小夭已经骑上了那匹白色骏马，看到珊瑚选的马，眉头一皱，扬起马鞭大声道，“珊瑚，这里是没有好马了吗？快换一匹好的来。”
“哦。”珊瑚小时候骑过战马，是她父亲带着她骑的。后来入了宫，还从来没骑过皇家的天马。
珊瑚挑来挑去，选中了一匹毛色油亮的枣红色大马。
“这还差不多，勉强配得上我高辛的威仪。”小夭大手一挥，天马腾空而起。珊瑚紧随其后。
小夭想到了她的玄鸟圆圆，便问珊瑚，“你知道玄鸟圆圆吗？”
“知道，王姬，那只很肥的玄鸟，我在漪清园见过。”
“很肥的玄鸟。”小夭重复了一遍，大笑起来。很多事都改变了，圆圆很肥这一点却没有变。这一世她去漪清园的次数太少了，总在外面跑，就算去了也是聊天吃饭，还没仔细逛过，所以没遇到圆圆。小夭想着哪天有空，要去找找圆圆，让它多飞一飞减减肥。
她又想到了毛球，若是她坐圆圆去找相柳，说不定还能撮合它和毛球。可转念一想，毛球那么骄傲的大雕，应该看不上圆圆这种胖鸟吧。
瀛洲岛本来就不远，坐云辇也就半个时辰便到了，现在一主一仆骑着天马，更是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小夭心想，自己还真是够招摇的，这么近的路骑天马，不过她是王姬，就要有些威严，免得像上一世一样，被人小瞧了去。
不过，小夭还是有些低调的，下了天马，她叮嘱珊瑚，“在这里，你要喊我小姐，不要叫王姬，太招摇了。”
珊瑚点头记下。
瀛洲岛是人族聚居的地方，只有少量的妖族和神族住在这里，因此有很多人族开的铺子，人族的吃食。珊瑚不常出门，瀛洲岛近在咫尺也很少有机会逛。今日有机会陪着小夭来玩，自是高兴的不得了，看见什么好玩的都想试试。
小夭自幼在大荒流浪，斗鸡走狗，杂耍百戏都看得多了。她也不爱珠宝首饰，有相柳送她的，还有些阿念给她的，再加上俊帝赏的，她每天不重样的戴，也要几年才戴的遍，便也没什么兴趣。
但是小夭见到珊瑚很喜欢，便停下来陪着她慢慢的挑，珊瑚挑好了想付钱的时候，也总是被小夭抢着付了。
珊瑚很不好意思，“小姐，我是陪你出来玩的，这下变成你陪我了，还给我买东西，这怎么使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本来就是我强拉着你出来，自然我该陪你，再说，”小夭压低了，“我是王姬，这点钱不算什么。你就安心地逛，安心地买。”
珊瑚也是个心实的，听小夭这样说，便把各个摊子都看了个遍，店铺也都钻进去看个够，买了一大堆东西提在手上。
珊瑚正在一个小摊前挑选梳钗，小夭也跟着挑选了一个时新的样式，很适合年轻女子，小夭很喜欢，便付了钱。
主仆二人又买了些吃食，一手提东西一手拿吃食实在不方便。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珊瑚举起手里的东西，“再买就拿不下了。”
小夭灵机一动，拉着珊瑚走到一旁的胡同里，手握玉牌。
眨眼功夫楚诚便到了眼前。
小夭递出一大堆袋子盒子，把珊瑚的也一并交给楚诚，又拿出那支梳钗放到楚诚手上，“这些东西你送回五神山，这个梳钗是我送给你妹子的礼物。”
小夭仍然记得楚诚的妹妹。
楚诚接过小夭的“战利品”，却没有接梳钗，“为王姬效力是职责所在，不敢收王姬的东西。”
小夭不由分说，把梳钗塞在他手里，“这又不是给你的，上次就想送你妹妹个礼物，没来得及，这次也有些仓促，你先拿着，是我的一份心意。”小夭感念阿念曾经为她做的一切，养父母的女儿，她都想善待。
“我替小妹谢谢王姬。”
“快去吧，一会儿又买多了便又要你来送了。”小夭笑眯眯地催着楚诚快走。
小夭跟珊瑚高高兴兴地走出胡同，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好好享受美食，也可以继续逛街了。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小夭她们走到大街最南边的那家酒楼，听人说这里的酒菜最有高辛特色，小夭决定尝一尝。
主仆二人衣着普通，小二便带着她们到了一楼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小夭刚一落座，就听见有人喊“姐姐。”
回头去看，发现阿念和意映正坐在她们身后靠窗邻水的位置。
阿念跳起来，跑到小夭面前，“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念不怀好意地问，“烤肉好吃吗？”
“特别好吃，下次带你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阿念继续盘问。
“路上出了点岔子。”
“严重吗？”阿念立刻明白，神农军的军师去轩辕城吃饭，不被人发现才怪呢。
“还好，有惊无险。”小夭让阿念放心。
意映也走过来，向小夭行礼，小夭“嘘”了一下，“在外面不必拘礼。”
阿念指着自己头上的珠钗，喜滋滋地问，“你看我这支钗如何？”
小夭站起来，仔细地端详，夸赞道，“好看极了，这珠子真漂亮，样式也配你。”
阿念拉起小夭，“意映帮我挑的。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果然是涂山家的当家娘子，眼光真好。”
“王，”意映刚想称呼王姬，想起小夭想要掩饰身份，便改口道，“大小姐别取笑我了，哪里是什么当家娘子。”
“我说你是，你就是。”小夭自信满满。
阿念她们已经点了菜，又叫来小二，加了几个小夭想尝的菜，四个女孩子一桌，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阿念，你要跟我比箭术？”小夭喝了口红果酿，笑眯眯地问阿念。
“对呀，你在外流浪，你的师父能有我师父厉害吗？”阿念搂着意映，看得出，她们俩的关系极好。
小夭假装思考了一下，而后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不过呢，意映你可别生气，我的师父，真的有可能比你厉害。”
“怎么可能？意映可是他们家箭术最高的。”阿念夸赞意映，自己也与有荣焉。
“意映当然是防风家箭术第一高手，不过呢，别的方面就未必啦。”小夭又饮了一口，“再说，大荒里有的是世外高人。”
“大小姐说的没错，我的箭术可能很高，但是其他方面却不是最拔尖的，比如灵力修为，就比我二哥差远了。”意映诚恳地向阿念解释。
“你是说防风邶？”阿念惊讶地问。
“没错，我二哥他虽然名声不好，只爱吃喝玩乐，但灵力修为可是一等一的。”意映不吝夸奖防风邶。
小夭听了心里暖暖的，听意映的语气，她对这个便宜二哥很有好感。
阿念转过头面向小夭，“姐姐，那天防风邶带你去练箭，你觉得跟你的师父比如何？”
小夭假装思考，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有什么好比的呢，“说实话，身法差不多，灵力我却不知，我那时候没有灵力，感受不到。所以我说嘛，教我箭术的应该也是防风家的人。”
几人正说着，却见小二引着一个人朝这边过来。
涂山璟。
珊瑚知道看小夭不喜欢涂山璟，立时去看小夭的脸色，果不其然，比黑炭还黑。
意映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这么晚还没回去，便来看看。”涂山璟温声细语。
小夭心道这家店的饭菜不错，若是当场吐了只怕要影响店家的生意，便忍住恶心。
阿念却不知小夭的心思，坐着招呼涂山璟，“青丘公子，你不是身上不舒服吗？好了吗？坐下一起吃吧。”又招呼小二，“小二，再拿张椅子过来，再添一副碗筷。”
“好嘞。”小二答得干脆，气得小夭恨不得踢一脚那勤快的伙计。
珊瑚站起来叫住小二，让出位置，站到小夭身后。
涂山璟笑出一个酒窝，看看一旁只露侧脸一动未动的小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让小二把椅子挪到意映和阿念中间，正对着小夭。
小夭仰面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握紧拳头，满脑子都是涂山璟的狐臭，虽然青丘公子身上熏了香，一点狐臭都没有，可小夭还是忍不住想吐。
“礼貌，意映还在，阿念还要学箭；克制，相柳还需要涂山家运送粮草；忍住，他是防风邶的妹夫，为了这些人，小夭你要忍耐。”小夭在心里自我攻略，用灵力强压住不适，乾坤袋里的五谷轮回通天彻地丸正不安分的跳动。
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小夭终于松开拳头，深呼吸了一下，那药丸才平静下来。
沉默，饭桌上是尴尬地沉默。
阿念看小夭铁青着脸，虽不明就里，却猜到大概小夭不喜欢涂山璟，她也听颛顼提起过小六和涂山璟的事，虽然算不上喜欢，可也算得上是朋友，并不是这般厌恶。阿念按兵不动。
意映就不必说了，本来和涂山璟就是貌合神离，十分嫌弃他满身是疤，不是个男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躲出来四个女孩玩得好好的，却被他追到这来，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涂山璟却好似感受不到快要结冰的冷空气，那张标志性的春风一样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失，仿佛是贴在脸上的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夭。
“来，咱们继续聊，聊到哪了来着？”小夭打破沉默，她知道，作为上位者她应该学会与不喜欢的人相处，今天就是锻炼的机会。
珊瑚在一旁提醒，“师父的灵力。”
“哦，对，说到我那位师父的灵力。”小夭也挂上面具一样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问涂山璟，“青丘公子，你们涂山家可有什么高深的秘术？”
“小夭，别叫我青丘公子，你叫我，”涂山璟看了眼身边的意映，“叫我璟。”
小夭看看阿念，眼光落在意映身上，“我可听说过涂山家的秘术，有些是很厉害的。涂山家传了百代，有万年之久，秘术也是数不胜数，涂山璟，快给我们说一两个，只说作用便可，我们绝不偷学。”小夭循循善诱，始终一副标准的笑容。她也确实很想知道涂山家还有些什么秘术，防患于未然。
“那些都是家中族老间秘传的，我多年不在家中，并不知晓。”涂山璟笑着回答。
“不对啊，涂山璟，”阿念开口，“我听说你是涂山家下一代继承人，怎么连家里的秘术都不传给你？”阿念很善于抓住重点。
“这……是奶奶的意思。她说我身体弱，先不急着学这些。”
意映顺着涂山璟的话往下说，“对，太夫人心疼璟，他受过伤，现在还没养好，也不急在这一时。”
阿念的话提醒了小夭。
要么是他们撒了谎，要么就是涂山家还没决定谁来接替族长之位。若是定下了涂山璟接掌家族，怎么会不从小学习这些呢？涂山璟这一辈，长房只有他和涂山篌这两个男丁。就算先前没定下来，如今涂山篌虐待涂山璟是不争的事实，他家太夫人那样神通广大，一定也早就知道了，更不应该让这样一个阴狠歹毒之人继承涂山家。难道，他们的身世还有隐秘？
小夭恨恨地想，上一世怎么没多收集些涂山家的秘辛，现在也好拿捏涂山家为自己所用。没有后悔药，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涂山璟，咱们走着瞧。
小夭抬眼，涂山璟正看着她，被她眼里的冷冽吓了一跳。
小夭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立刻调整，笑眯眯地说道，“你看看我，都忘了问，涂山太夫人身体可还硬朗？”小夭态度转变之快，让涂山璟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好像刚才的小夭并没有冷冷地看他。
意映回答说，“太夫人身体硬朗，一切都好，多谢大小姐挂怀。”
涂山璟站起来，夹了一块糯米藕放到小夭面前，“小夭，你尝尝这个，软糯香甜，你一定爱吃。”
小夭笑眯眯地看着碟子里的藕，灵力不受控制的外涌。珊瑚低声惊呼说，“小姐，糯米藕结冰了。”
小夭忙回神收好灵力，“啊？天气这么冷了吗？”抬头看向窗外，“哎呀，天全黑了，你们都吃饱了吗？我们回去吧。”
“吃饱了。”阿念和意映一起回答。
涂山璟没吭声。
“姐姐，我还想再逛逛，我们一起吧，回去也没意思。”阿念提议。
“小二，结账。”小夭掏出玉币放在桌上，回身对珊瑚说，“珊瑚，我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先回去吧。阿念，我肚子疼，可能吃得太凉了。”
阿念知道她这个姐姐跟纸糊的一样，也不挽留，“珊瑚，你带姐姐先回去，照顾好她。”
“二小姐放心。”珊瑚应了。
小夭朝意映和涂山璟笑笑，起身离开。
出了饭馆的门，小夭下了禁制，“珊瑚，你想不想去放河灯？”
“小姐，你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骗他们的，走吧。”小夭易了容貌，拉着珊瑚去了河边，给珊瑚买了两盏河灯。
“小姐，你不放吗？”
“我看着你放。”小夭笑着回答。她不是不想放，只是想等着相柳来的时候，跟他一起放。
珊瑚从小摊上拿了纸笔，写下两个愿望，小夭站得远远的，隐约看到“哥哥”两个字。
放完河灯，珊瑚回到小夭身边。
“珊瑚，你家里有什么人？”
“有一个哥哥，在边境当兵。”珊瑚回答。
“你父母……”小夭觉得自己不该问，可话已出口。
“他们都死在冀州了，我爹是神农的百夫长，战死了，我娘等了几年没等到爹回来，带着我和哥哥去冀州找爹爹，半路上病死了，哥哥带着我流落到高辛。他入了军，我进了宫。”
小夭不知道怎样安慰她，那场大战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轩辕黄帝，小夭恨恨的想着这个名号。
小夭拍拍珊瑚的背，“你是个坚强的姑娘。”
珊瑚也没有哭，“几百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我现在在宫中很好，王姬对我也好。哥哥也当了参军。我很满足。”
“你哥哥叫什么？”
“韩柏樱。柏树的柏，樱树的樱。”
小夭默默记下，若有机会，让守边将领照拂一二，都是苦命的孩子。
主仆二人手牵着手，走过灯火通明的长街。到了海边骑上天马，身后，人间烟火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