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二道岭村的村支书纳红星、村长周二娃,石梁子村的村支书李海明,还有村长张云山,一块儿来到了巴支书家。这几人一进门,手里还不忘拎着两瓶本省名酒“黑水大曲”。
“唐乡长哟,您可有好些日子没下来了,是不是把我们这几个穷哥们儿给忘啦?”刚进门,二道岭村的支书纳红星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咱们唐乡长如今可是镇长咯,身份不一样啦,瞧不上咱们的酒喽。”石梁子村支书李海明赶忙接话,调侃着说道。
众人顿时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放你娘的屁,少在这儿胡咧咧,你们把北三村搞成独立王国,折腾得快揭不开锅了,我哪还有脸来喝你们的酒。”唐玉山也笑着骂道。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一个个眼波乱转,难为情的笑望向了苏誉和张丽。
“苏主任、张干部,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见气氛有些微妙,巴支书急忙打岔说道。
“哎呀,这么年轻的扶贫干部,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咯!欢迎光迎…”石梁子村支书李海明感慨的说道。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众人眼睛都瞅向了两位扶贫干部,苏誉倒还罢了,张丽瞬间脸红透了,羞骚的从门口逃了出去。
看着张丽跌跌撞撞出了门,众人都咧嘴坏笑起来。对这群大老粗,唐乡长心里很无语,嘴上却不饶,没好气的说道:“我说老李,你他娘的会说话吗?”
唐玉山话音刚落下,房间里又传来一阵哄笑。
“快坐,快坐,大家快坐。今天叫你们来有大好事,你们心里要有分寸,这嘴上可得有个把门的哦。”
见众人依旧大大咧咧的,还是以往的那种无所顾忌,巴支书急忙提醒着。
这时候,杨菊花端着一个青瓷盆走了进来。刹那间,房间里香气四溢。她把这鸡汤放在桌上,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说话可注意点分寸,你看把人家张干部羞骚的。”
“杨主任说的对,我接受批评,说话注意,一定注意。”李海明借坡下驴,急忙承认错误。
李海明的态度如此诚恳,让杨菊花始料未及,反倒被闹了个大红脸,羞臊的也从门里快步出去了。
这情形弄的大家有些不会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都看向了李海明,一脸的原来如此。
“你们看我做甚,我脸上有花吗?”被大家盯着看,李海明心里也有些毛,急忙抗议道。
“没事,没事,大家喝茶,喝茶。”巴支书笑着回应。
这时候,苟勇和郭栓子已经把酒打开了,还给每个人一个小茶杯,一杯酒最少有二两。
“苏主任,去把张丽叫进来,一句玩笑话,别放在心上,以后在下面时间久了,这方面也就习惯了。”唐玉山长无奈的说道。
张丽被杨菊花拉进厨房了,苏誉进了厨房,里面有三四个帮忙的女人。
见苏誉进来,杨菊花知道是叫吃饭,便急忙说道:“苏主任,你们一群老爷们去吃,我们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吃,免得他们喝点酒嘴上没个把门的,胡咧咧。”
苏誉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张丽不喝酒,也不尴尬。于是,看向了张丽。
“你去和他们一起吃,我在这里和几个姐吃了就行,小心他们灌你酒。”张丽温柔的说道。
张丽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女人笑着说道:“张干部不但人长的漂亮还这么温柔,苏干部这会心里一定美滋滋的。”
“石梁子李支书没有说错,我看他俩很般配的”又一位女人说道。
片刻,厨房里传来笑闹声。此时的张丽倒没有多少羞臊,苏誉却臊的面红耳赤,连连告饶着走出了厨房。
看着苏誉走进正房,杨菊花若有所思的说道:“张丽妹子,她们说的不错,好男人要抓住,一不注意就钻进别的女人被窝里了。”
张丽好像没有听见,依然望着苏誉消失的门口……
一群粗野的汉子,大杯喝酒,大块吃肉,真把他们当做山大王了。如果没有唐乡长在,苏誉都怀疑自己进了黑柳子。
这群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灌人酒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出色。还没有吃两口呢,苏誉已经被热情的敬了好几杯酒。
几杯酒下肚,苏誉看这群人的眼神也热乎起来,主动举起酒杯。“初次来北三村,各位领导这么热情,我很感动,以后还要同舟共济,把北三村打造成全镇富裕村,我先敬大家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做碰杯状。
“嗨,敬酒的规矩是每个人都要敬,不能你一杯酒就敬我们一群人。”石梁子村长张云山说道。
还有这讲究?苏誉是酒场上的小白,仗着年轻酒量好,满口答应着。
唐乡长意味深长的说道:“先给几位支书、村长敬一杯,各村屯的事还得他们去协调。你扶贫的成果大不大,就看他们配合的力度强不强了。”
苏誉当然明白唐乡长的意思,借着酒劲,他呵呵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送富贵都不要,那我情愿回学校上我的研究生去,这样的村子活该受穷。”说完,向着纳支书,示意碰酒,随后仰头喝干。
这话一出口,把所有人都镇住了,看这小子一副自信满满,又无所谓的态度。纳红星也不敢怠慢,赶紧端起酒也一饮而尽。
“来,周村长我们也喝一杯。”苏誉丢了个炸弹,也不管大家的想法,继续敬酒。
见纳支书都干了,周二娃村长也不敢含糊,赔着笑脸喝干了酒。
三个村六个正副主事人,苏誉喝了六杯,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火辣辣的难受,他急忙拿了一个兔腿啃了起来。
看着苏誉大快朵颐的样子,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努力消化着苏誉刚才的话。
纳红星是这里面年龄最长,资格最老的村支书,也是北三村人口最多,势力最庞大的那个。见苏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纳支书心里就琢磨起来。“这年轻人学历高,待人彬彬有礼,喝酒豪爽大气,脸上自信满满。从进了门就不谈扶贫方面的事,像个局外人似的,少了以前下乡干部的那种急切与粘糊。”想了一会,不得要领,他无奈的摇摇头。
“纳支书、李支书刚才我给你说的情况你们啥想法,苏主任还等着你们的答复呢。”见这几人喝酒挺爽快,说话磨磨唧唧的,巴支书有点替他们着急起来。
纳李二位支书对视了一眼,就听李支书小声说道:“能有这好事?我感觉在做梦。几十年了,每一次都说修路修路,可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都不了了之。怕就怕……”
“穷的叮当响,你们怕个球。人家苏主任说了,如果只为修个沙石路的话,他根本就不用大费周折和你们商量。主要是为脱贫致富,是为了北三村整体的脱贫致富问题……”听这话,巴支书有些急眼了,没好气的说道。
见两个支书犹犹豫豫的样子,唐乡长心里一声哀叹;“难怪上面要求干部队伍年轻化和知识化,看来这群大老粗也真该下去了。这样的心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个时候,苏誉也吃了点东西,胃里也舒服了,听着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也没当一回事。他明白国人所说的三人成虫的道理。有些人,你越上赶着给他好处,他就越怀疑越惧怕。只有他们自己想通了,这事情才能去做。否则,你说的再多也是白搭。
也许是大家喝了点酒,也许是平时的不满。这时候,二道岭村长周二娃说道:我说几位支书,苏主任才到我们北三村,这第一饭还没吃完呢,你们就嘀咕上了,难不成你们怀疑镇上没饭吃了,苏主任非的得跑到我们这个穷山沟来混饭吃?
要是你们几个支书怕落不是,这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们三个村长商量着办,我们发动全体村民投票,是要继续穷下去呢,还是要发家致富……”
“我同意二娃的意见,我们全体村民自己商量着干,你们管好你们的党建工作就行了。有好事了,你们分一杯羹,事情干砸了,我们自己扛…”石梁子村长张云山也不屑的说道。
被自己的搭档质疑,纳支书脸上挂不住了。“二娃子、小山子,你们胡咧咧啥尼?我们是这个意思吗?我们说过不同意了吗?”
纳支书说完,周二娃直接火了。“那你们啥意思,还继续穷困潦倒下去吗?人家来帮咱们修路致富,就像要刨你们家的祖坟一样,看把你们难受的。说个话都藏着掖着,表个态就那么难吗?”
唐乡长一直没有吱声,对这几个人洞若观火。两个村长三十来岁,看样子像上过学。两个支书六十跨龄,直接两个大老粗,几十年的老支书了,该下去了。
“老李、老纳,你们今年有六十了吧?”唐乡长很随意的问道。
两位支书被后辈挤兑,心里正不痛快呢,冷不丁听到唐乡长的问话,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自己的年龄了,感觉有些不妙。
“唐…唐乡长,我今年六十二了。”纳红星吞吐着说道。
“我也六十一了!”李海明也答道。
“唉…,我们都老了!思想有些僵化,跟不上社会的形势咯,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干吧。”唐乡长一脸的风轻云淡,感慨的说道。
酒场的变化,苏誉都看在眼里,没想到这两个村不大,情况还挺复杂。这两个老家伙一直把控着支书位置不放,看来,底下的人意见很大。唐乡长最后的话有威胁的意思,但绝不是随便敲打那么简单。有可能过完年,这两个太平支书就要被换掉了。
“几位支书商量好了吗,没啥事了我们继续喝酒。唐乡长难得来我们上湾村,今天一定要喝好才行。”见酒场气氛有些压抑,吉村长急忙出来打圆场。
“今天也喝好了,一会还要回去,酒就不喝了,大家坐着喝喝茶,唠唠嗑得了。”唐乡长摆摆手说道。
知道唐乡长有话要给那几个老家伙说,苏誉站起身呵呵一笑说道:“我出去到山下看看,顺便散散酒气,你们几位领导长时间不见,好好坐着说说话,一会回来咱们就回镇上。”
“走,我陪苏主任过去看看,给你做做向导如何?”周二娃站起身说道。
两人走出院子,张丽和几位大姐在门口树荫下乘凉,见苏誉出来,紧张的问道:“苏誉,你没喝多吧?”
“你看我像喝多的样子吗?我想去黑石山下看看,你去不去?”苏誉得意的笑道。
“嗯,我也要去!”张丽激动的点头说道。
三人上了车,张丽小心翼翼的问道:“苏誉,你能行吗?”
“这有啥不行的。”苏誉笑着启动汽车沿着沙土路向山边驶去。
“苏主任,今天这事让你见笑了。”走了没有几百米,周二娃开口说道。
“周村长客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一个几千口的大村。有意见也是正常的,如果一边倒,那才叫有问题了。”苏誉边开车边说道。
“唉,我们支书老了,有些事情看不来,对所有的改变都怀有敌意,就怕动摇了他的权威。还在石梁子乡时,有工作组下来,建议我们在上游打个小水库,灌溉我们两个村的土地,把我们两村土地都变成水浇地。
当时大家可来劲了,人家连设计图都给整出来了。谁承想,一夜之间,两个支书就变卦了,还鼓动村民阻挠修水库,理由居然是怕决堤。打那以后,不管是乡里还是县里,都没人再搭理北三村了。这一转眼,都快三十年啦,脚下这条路还是生产队时候修的呢。
“不是说因为茅岩松老领导家的事,北三村才被上面晾着不管了吗?”苏誉好奇地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行。这些老黄历连苏誉一个年轻人都知道。可想而知,这事的影响力有多大。
想到这里,周二娃心里一声哀叹。“茅老的心胸可没那么狭隘,虽说出过那样的惨事,但人家可没记恨过谁。我三爷爷跟茅老关系好得很,茅老被下放的时候,我三爷爷还偷偷照顾他们一家呢。
前两年撤乡并镇,茅老被邀请来了镇上,派人接我三爷爷去镇上坐了坐,说起过这事儿。只是不想回这个伤心地罢了,还问了乡亲们的生活咋样。咱们刚路过的那个漫水桥,就是他老人家找关系,给咱们村争取来的。这可是改革开放二十年,两个村得到的最大实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