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的手指在林婉掌心轻轻摩挲两下,突然松开手往人群外走去。
青石板路上几点未干的水渍倒映着王常侍仓惶的背影,那袭深紫色官袍在转角处一闪即逝。
\"让影卫盯住王常侍府邸。\"他压低声音对身后扮作货郎的暗探吩咐道,腰间玉佩在转身时撞出一声清响,\"尤其是他书房里那套鎏金墨砚,记得查查墨汁里掺了什么。\"
夜色如墨时,御史台密档室突然亮起烛火。
叶阳将三卷竹简摊在案上,指尖顺着墨迹游走:\"三日前咸阳商队运来的蜀锦,五日前邯郸马商送来的青铜器......\"碎玉镇纸突然压住最后一行字迹,\"林婉,你看这单子上说送往赵氏别院的药材,是不是比太医院报上来的多出三倍?\"
\"公子是说......\"林婉提笔在空白绢帛上勾勒出脉络图,\"王常侍借采买之名,在替旧贵族转移赃银?\"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叫声。
叶阳抓起挂在屏风上的玄色大氅:\"随我去趟铸币坊,我倒要看看新铸的刀币,是怎么流进旧贵族的私库的。\"
寅时的铸币坊仍飘着灼热的铜臭味。
当叶阳用匕首挑开新铸刀币的泥范时,暗红铜水上赫然浮着\"赵\"字暗纹。
随行的工师扑通跪地:\"太子明鉴!
这、这是王常侍半月前让加的秘密印记......\"
五更天的朝会上,王常侍捧着玉笏的手还在发抖。
当燕王询问春耕赋税时,他突然扑跪在丹墀之下:\"臣有本奏!
太子借改革之名,私吞铸币坊铜料三千斤!\"说着抖开一卷染着铜绿的账册,\"这是臣连夜在太子书房暗格中找到的罪证!\"
满朝哗然中,叶阳却抚掌而笑:\"常侍大人好手段,连本王书房暗格的位置都摸得清楚。\"他击掌三声,四名甲士抬着鎏金墨砚进殿,\"只是不知这墨砚夹层里的密信,常侍大人要如何解释?\"
王安石突然出列,抖开一卷泛黄帛书:\"王常侍与赵氏往来的密账,三日前就已呈报御史台。\"他指着墨砚暗格里取出的金丝绳,\"这上面沾染的松烟墨,与赵氏族长书房搜出的密函字迹如出一辙。\"
\"不可能!\"王常侍踉跄着去抢帛书,镶玉腰带撞在青铜香炉上碎成两截。
当他看到叶阳手中把玩的鎏金虎符——正是昨夜他藏在祠堂暗阁的那枚——终于瘫软在地。
退朝时,林婉为叶阳系上狐裘时轻声道:\"方才孙谋士在殿外,盯着赵贵族和李公子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话音未落,宫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二十余名旧贵族捧着联名血书跪在雪地里,额头将青砖磕得砰砰作响。
\"他们要的不是翻案。\"王安石掀开车帘,望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冷笑,\"这些人在等公子自乱阵脚,等新贵们离心离德。\"他忽然转头凝视叶阳,\"该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心所向。\"
叶阳摩挲着袖中那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三百多个名字——有在改革中重获田产的农户,有因军功擢升的士卒,还有破除世袭制后崭露头角的寒门士子。
马车转过长街时,他望见市集上新挂起的\"均平市\"匾额在雪光中熠熠生辉。
\"明日卯时三刻。\"他突然敲了敲车壁,\"请王大人随我去趟城西马场。\"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中,他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也该让那些聒噪的乌鸦看看,什么才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寅时的更漏声还在宫墙外回荡,叶阳已经带着三百多卷竹简候在明光殿外。
王安石将最后三卷名册塞进漆盒时,朝阳恰好刺破云层,金线般的阳光顺着青铜鹤嘴香炉的纹路蜿蜒而下,照亮了殿前石阶上跪着的三十九名庶民代表。
\"这些就是你说的'凤凰'?\"燕王扶着蟠龙杖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掠过最前排那个跛脚老农膝盖上沾的麦穗,\"寡人记得你,去年秋祭时献过粟米。\"
\"陛下圣明。\"叶阳解下腰间虎符放在案上,\"这三百七十六人,有改良曲辕犁的工匠,有在易水畔开垦荒田的流民,还有...\"他忽然转身掀起最后排少年郎的衣袖,露出臂膀上狰狞的刀疤,\"这位是蓟城戍卒赵二郎,上月孤身斩杀三名匈奴探马。\"
王安石适时展开舆图,丝绸般的绢帛上密密麻麻缀满红点:\"新政推行三月,燕国新增垦田四万顷,铸铁产量翻倍,边关游骑袭扰次数减少六成。\"他指尖点在辽东郡的位置,\"就连高句丽使团上月朝贡时,都特意询问我们的新式马镫。\"
殿外忽然传来杂沓脚步声,二十余名旧贵族捧着染血的白绫冲进来。
赵贵族额头的结痂崩裂,血珠溅在鎏金地砖上:\"陛下!
太子这是要绝我等活路啊!\"他抖开足有三丈长的联名血书,\"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可曾让燕国战马多过赵国?\"叶阳突然抓起案上虎符砸向青铜编钟,清越钟鸣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他解下老农腰间的麦穗扔在血书上:\"还是说各位的祖宗,教你们用蜀锦包着青铜器往匈奴运铁器?\"
燕王浑浊的眼底突然迸出精光。
老人颤巍巍起身,蟠龙杖重重磕在赵贵族手背:\"去年冬天,寡人亲眼看见易水边有母亲凿冰捕鱼喂孩子——\"他抓起案上新铸的刀币扔进香炉,看着青烟裹挟着\"燕\"字暗纹升腾而起,\"从今日起,谁敢阻挠新政,便是与燕国八百年社稷为敌!\"
暮色染红宫墙时,林婉的手指正揉开叶阳肩颈的淤青。
她忽然轻笑出声,呵出的热气拂过他耳畔:\"今日朝会,王大人说到马镫改良时,赵贵族的脸比漆盒里的朱砂还红。\"
\"你倒是看得仔细。\"叶阳反手握住她手腕,鼻尖萦绕着药油混着梅香的气息。
窗棂外飘进的雪片落在砚台里,融成带着墨香的晶莹。
他突然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总开不好的那株绿萝,此刻竟觉得战国冬夜的炭火比暖气更灼人。
林婉忽然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昨日去均平市,有个老妪非要塞给我一包黍米,说是她孙子在新建的乡学识了字...\"她指尖无意识地在叶阳掌心画圈,\"那些骂你数典忘祖的人,可曾见过佃户捧着地契痛哭的模样?\"
更鼓敲过三巡时,叶阳突然盯着案角烛泪怔住。
凝固的蜡油像极了他今晨在铸币坊见到的铜渣,那些暗红色残渣里混着的,分明是赵国特产的赤铁矿砂。
\"让玄鸟营加强辽东边境的巡查。\"他蘸着冷茶在案上画出燕赵边界线,\"尤其是商人通关的文牒...\"话音戛然而止,指尖悬在某个豁口处——那里本该有座烽火台的位置,最新呈报的舆图上却标注着\"年久失修\"。
林婉递来参汤的手忽然顿在半空。
她看见叶阳袖口沾染的墨迹正在晕开,像极了月前截获的那封密信上,被雨水洇湿的匈奴文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