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嫱听出梓婋言语中的含义,便垂头不再作声。梓婋心知她这个堂妹从小就被保护的太好,没见识过什么社会险恶,对待亲情友情爱情,都有一份炽热的真诚。不像她,什么都要算一算。就如今她自己和楚轶的关系,其实梓婋也没搞得清,她对楚轶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但是对洛川,她是十分清楚的,不是爱情,而是友情加恩情。
梓婋见梓嫱态度坚决,就不再继续劝说,带着妥协的口气道:“罢罢罢,这种事总归要双方都有意才能成事。我也不做那黑心的媒婆。我山下还有事,这就要走了。你和书意都好好的,等顾老讲学结束,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在这里继续住着也没事。”
梓嫱上前挽起梓婋的手道:“我送送姐姐。”
姐妹三人就往半日山筑的大门口走去。也是巧了,正好遇到言铿修还有单姨娘给梓星送东西,双方人马就这么面对面的在门口对上了。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梓婋和言铿修毫不畏惧地对视,目光中尽是挑衅。单氏是第一次见到女装的梓婋,眼中尽是惊艳和讶异,这也太像王素笛了。单氏隐约是知道言铿修内心深处的秘事的,如今见到了梓婋,心中顿时惶恐不安,她紧张地看看言铿修,又看看梓婋。言梓星没有他母亲的那个敏锐感,转头看到梓嫱,就出声喊了一声“嫱姐姐”,被单姨娘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往后让了一让。
梓婋看着言铿修,突然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言铿修对于梓婋的无礼,未置一词,只是目光阴沉地看着对方,在对方肆无忌惮的挑衅中,言铿修读懂了对方转身时留下一唇语:走着瞧!
言铿修突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对方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其实在他这种沉浮商海多年的人面前,显得尤为可笑。但同样,这股不顾后果的气势,也给他带来了麻烦。
梓婋在梓嫱的相送下,上了马车,进马车前,对梓嫱道:“言府任何人来接你,你都要不离开这里。”
梓嫱点头道:“我知道。”
和梓嫱分开后,梓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车内,任由马车缓缓前进,她则面色沉静如水,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马车下山后,朝着明采轩驶去,梓婋想了想,起身掀开车帘对车夫道:“不回明采轩。去言氏的钱庄。”车夫应声驾车,飞驰而去。
到了言氏的钱庄,梓婋也不下车,就命车夫将马车停在钱庄门口的对面,对车夫吩咐道:“张齐,你帮我盯着,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头发灰白,缺了一只耳朵的小老头出来,你就喊我一声。”
张齐现在也算是明采轩的主力了,有时候跟着沈娉婷出行,有时候跟着梓婋出行,总之随时替补岑四的空位。
“姑娘放心,等候到了人,我就叫你,你先在车内歇会儿。”张齐道,
大概等了有一个时辰,张齐隔着车帘提醒梓婋道:“姑娘,人出来了!”
梓婋赶紧掀开帘子看去,只见一个小老头,佝偻着身子,头发灰白,最明显的是,他缺了一只右耳。梓婋连忙在张齐的搀扶下下车迎了上去,那小老头被梓婋贸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梓婋没想到自己将老爷子给惊着了,于是就伸手去扶:“小智叔叔,你没事吧?”
跌坐在地上的老人正是先前言铿修提到的白先生——白安智。他抬眼看向梓婋,因为是逆着光,他眼睛不大睁得开,略带浑浊的眼球有点迟钝地转动着,整个头向前凑去,还是看不清,只听得一声带着紧张和关切的呼唤“小智叔叔”,让他顿时急切起来。
在张齐和梓婋的共同帮助下,白安智终于看清了梓婋的脸,他惊呵阵阵:“你你你......”
梓婋扶住他,又唤了一声:“小智叔叔,是我,阿婋,言梓婋!”
白安智这才回过神来:“阿,阿婋?阿婋!”从疑惑到确认到再度的不敢相信。
梓婋抓紧了他的手,继续道:“对,阿婋,你还记得我吗?”
白安智突然不安地左看看右看看:“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你......府里知道你吗?你会不会有危险?”
白安智是当年言仲正一手带出来的账房。当年白安智的老家遭了蝗灾,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路逃难逃到应天府,饿的发急了,他就和狗争食,被大狗一口咬掉了一只耳朵。后来伤口发炎,高烧,一度晕厥在街上,被到各处巡视铺子的言仲正所救,见他可怜,就收了他做书童。后来见他在算账方面颇有天赋,于是就开始着重培养他管账。白安智自己也争气,跟着言钦修学了几年后,言钦修将他下放到各个铺子上历练,这本事就练出来了。
等到言钦修掌家,言仲正就将白安智给了言钦修,算是给儿子一个得力助手。白安智对言钦修不错,主仆二人合作相处的也算相得益彰。
后来言钦修预感到要出事,就提前将白安智派去了外地,开拓外地生意去了。因此言铿修清算大房、言仲正退居后院时,就仅剩一个白安智没有被清退。白安智在外地待了整整六年,生意稳固了,交给言氏公账上的利润多到引起了言铿修的注意,言铿修才将他调回来。在对待白安智的事上,言铿修展现了他惜才的一面,并没有因为白安智和大房的渊源,就将白安智简单粗暴地清退了。而是将他放在了应天周边几个半死不活的铺子庄子上,让他去经营去。白安智清楚这是在考验他,于是兢兢业业地给言铿修办事出力。又过了三年,言铿修彻底放心了他,一举将他调入了言氏产业的核心——总账房,担任总账房,统管整个言氏的产业。
梓婋见白安智还记得她,心中很是感动:“小智叔叔,没事,府里知道我回来了。我现在很安全。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十几年没见,我们好好说说话。”
一老一少坐在茶楼里的包厢里,白安智仔细看看梓婋,不禁叹道:“你长得可真像大夫人啊!你回来多久了?去过府里拜见过太爷和老爷吗?”
梓婋无奈道:“小智叔叔,当年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从出尘庵逃出来的,你觉得我上门去拜见爷爷和言铿修,他们会容得下我?”
白安智闻言顿时沉默,当年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无力做什么。要不是言钦修提前将他外派保护了他,他估计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梓婋见他不说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小智叔叔,我这次回来,主要目的可不是探亲。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白安智心道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当年言钦修提前保了他,是存了目的的。言钦修至死都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会替他全家翻案平反,而白安智则是一个关键的人证和物证。但是白安智也是一个谨慎的人,一些东西保管了十几年,哪有一问就全部倒出的道理呢?何况还没到时候。
白安智道:“阿婋,没什么真相不真相的,真相就是当年的真相。你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安稳度日,不要再涉险了。你若是有危险,你父母在天之灵哪有的安呢?”
梓婋道:“叔叔,我若是不帮我父母平反,那才是让他们在天之灵不安。我大房一支,难不成就要带着不白之冤生生世世吗?何况,我的弟弟至今还下落不明,最无辜的难道不是他吗?我这个做姐姐的,做女儿的,难道为亲人讨个公道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