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之后,林河招呼叶子骁在路边扫单车。
叶子骁挠头道,“小林哥,咱们这就回去了,不再多调查一下吗?”
“没必要。”林河摇摇头道,“这件案子,双方争议的关键点还是在两份拆迁协议上,这些都是纸面上的东西,咱们回去之后只要把这背后隐藏的法条释义捋顺了就行。”
“哦。”叶子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小林哥你干嘛还要带我来这个地方?”
“出来透气呗!”林河轻松道。
事实上,他带叶子骁出来,自然不是简单为了透气那么简单。
有很多时候,当事人找律师打官司,或许是因为难以启齿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觉得无关紧要的原因,更有甚者,那就是自作聪明了。
这些人往往会暗自隐瞒一些对于案情至关重要的信息,从而造成开庭当日,己方律师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在法庭上陷入十分被动的地步。
例如目前国内司法界以善于拿自己人开刀的张伟律师,就经常被这类当事人所累,从而成为了律师行业的一个笑柄。
也不是他是不是运气不好,还是根本就不适合干律师这行,反正张伟大律师是经常遇到这类当事人。
就拿目前白青山这件案子来说,如果他隐瞒自己父亲死亡的真实日期,又或者隐瞒与望江区政府还有其他方面的矛盾,这些都会给毫无准备的林河造成极大的被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河虽然不至于像张伟大律师那样,错手把自己的当事人送进去,但输掉官司的风险还是蛮大的。
所以他这次出来实地考察,也是有着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总之一句话,既然打官司请律师,那就要实话实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不然最后对谁都没有好处。
……
故事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很快,日子就来到了白青山案的开庭日期。
上午九点钟,林河准时出现在法院门口,看着身上那件刚买的西装,虽然它刚才在公交车上经历了重重人流的挤压摩擦,但依旧是崭新光洁,林河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在法院里,林河看到了站在大厅廊檐下的白青山。
此刻,除了那天见过的白青山母亲之外,还有几名穿着正式,头发铮亮的中年人正跟他说着话。
只见一名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子指着白青山道,“白家小子,你行啊,政府跟咱们下尾村签订的拆迁协议,别人家的都没意见,凭什么就你家不乐意了,你脸咋那么大哩。”
“听我一句劝,跟孙秘书道个歉,再去把案子撤了,今天这件事谁都当发生。”
“你要是对补偿协议不满意,回头我豁出这张老脸,带你去见见马副区长,让区里再给多给你们家一些补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然就你们家这么闹下去,只怕最后都要鸡飞蛋打,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王大爷,我这怎么叫闹呢?”白青山梗着脖子,据理力争,“我今天是跟区政府讲道理来的,法院不就是让俺们老百姓讲道理的地方嘛。”
“你会讲个球的道理。”王大爷见白青山不听劝,也是急赤白脸的指着他怒骂道,“人家是政府,人家就是道理,你跟人家讲道理,你讲的过嘛?”
“赶紧跟王大爷回去,别逼我发火。”
王大爷是下尾村的老干部,仗着自己在村里的地位高,对于白青山这样的小辈,可是丝毫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不回去,我都给法院交钱了,凭什么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
“你这孩子,咋真犟呢。”王大爷瞪着眼睛撸起袖子,眼看就要上手。
这时,旁边带着眼睛,一直没有吭声的孙秘书伸手拦住了王大爷,上前两步说道,“青山啊,其实你这件事情我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其中的一些细节了解的不是太清楚。”
“要不你给我,也给区政府一点事情,咱们回去把你家的困难和委屈都跟我说说,我了解之后,再跟上面的领导请示汇报一下,看如何解决你们家的问题,好吗?”
孙秘书不愧是长期待在体制内的人,一开口就让人倍感舒服,既表达了对白青山一家的关心,又表明白家的困难与委屈一定会解决的。
这也是领导跟百姓讲话的一贯风格,至于他们心中是怎么想的,有没有真正把百姓的困难放在心中,那就没人知道了。
面对语气和蔼,让人倍感亲切的孙秘书,白青山有些意动,面上也带了几分犹豫之色。
这一幕落在孙秘书眼中,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作为拆迁办的几个负责人之一,自然也知道区里重新给白家签订的补偿协议有些不合规矩,如果白青山在法庭上能够请到一名专业的律师,那今天这场官司只怕是有些悬念了。
这也是他一大早就让下尾村的人来法院帮忙劝阻白青山母子的原因,不得不说,王大爷刚才配合的不错。
有了王大爷唱红脸,自己在后面唱白脸,一般人都会就范的。
毕竟自己这么大的领导都放下身段讲软话了,普通老百姓谁还能不给一点面子嘛?
至于说人跟自己回去之后,问题能不能解决,这些就不是孙秘书考虑的问题了,反正领导今天下达的任务是:尽量别开庭,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就在白青山挪动步子的时候,一直在不远处看戏的林河走过来,故作疑惑,“白先生你来的这么早啊,这几位都是你朋友吗?”
看到林河赶来,白青山的脑子才清醒许多。
对啊,今天来法院就是跟望江区政府打官司的,自己现在跟他们回去算什么?
以前自己为了拆迁的事情,可是足足往望江区政府跑了几十趟,可他们的负责人都是对自己避而不见,甚至是门口的保安都很少给自己好脸色看。
自己家的问题他们要是想解决,早都给自己解决了,干嘛非要拖到今天。
不能上他们的当,今天必要当着法官的面,和他们把事情讲清楚。
“你就是白青山请的律师?”孙秘书上下打量一眼林河,并没有将这个年轻的律师放在心上,只是随意道,“你回去吧,今天不用开庭了,白青山已经打算撤诉了。”
“抱歉,撤不撤诉你说了不算。”林河回怼,然后又将目光看向白青山,“白先生,你这边是什么打算呢,是否要继续起诉他们。”
白青山看着林河,心中底气油然而生,坚决道,“起诉,必须起诉!”
有林律师在呢,自己怕什么,法庭上一切交给林律师就好了。
“那就好。”林河点点头,转头看着白白净净的孙秘书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接下来还是好好准备应诉吧。”
“不要再把心思放在那些没用的地方了。”
林河这话就是暗讽眼前的这位孙秘书只会使用一些歪门邪道,下三滥的招数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孙秘书一阵气急,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律师竟然敢丝毫不给自己这个大秘书的面子,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让习惯了周围人毕恭毕敬态度的孙志斌很不爽,他指着林河道,“年轻人,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做人千万别太气盛。”
“这场官司,你们也未必能赢,到头来还不是白费功夫,白交一笔冤枉钱。”
颐气指使难道是这些人的通病嘛,林河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孙秘书,随即冷笑一声,“不气盛?那踏马的还叫年轻人吗?”
“我在法庭上等你,希望你们待会能在法庭上坚持的久一些。”
说完,林河迈着嚣张的步伐,带着白青山母子进了法庭。
开玩笑,有狂徒张三附体,在法庭上有谁能是自己的一合之敌?
啥,你说法庭上法官最大,那好办,把法官一块也送进去不就完事了。
孙志斌盯着林河的背影良久之后,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猛啐一口,“什么素质,什么素质,这是一个律师该有的素质嘛?”
“周律师你听好了,待会在法庭上,你一定要把他给我搞定,知道吗。”
一身灰色西装,系着领带的周明哲苦笑着点点头,“我尽力吧。”
“不是尽力,是一定。”孙志斌目光死死的盯着周明哲,“懂了吗?”
玛德,周围这么多人,谁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也就是刚才那个年轻律师该不给自己面子,待会等官司输了,看他还怎么在自己面前神气。
一定?你觉得自己行你上呗,周明哲心中暗自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