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纱雪第一次见到残天大陆真正的模样。
顶上是一轮暗红色的血液，如一张流着血泪的眼眸，诡谲地挂在天空。
四周了无生息，只有奇形怪状的荆棘以及艳丽夸张的妖花，狂风吹得人脸生疼。
李纱雪说不出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那是如父亲般，最亲近的人。
他让“我”感受到了幸福，可又将所有的幸福击垮。
我是否有资格恨他呢。
残天大陆的记忆并不完整，甚至有些模糊，李纱雪只记得，他杀了很多人，渐渐地变得易怒，杀伐果断。
会为了一门秘籍屠杀一宗门，永绝后患。
好痛苦……
可渐渐的，内心不再有波澜。
……………………
天空中的血月始终散发着妖艳的红光，狂风掺杂着肆虐的灵力，轻易在人脸上落下道道伤疤。
慕容泪漫步在滚滚黄沙中。
他不知前行了多久，面庞都干燥得开裂，终于，他淘出一块黝黑发亮的石头。
握上的一瞬，无穷无尽的悔恨之意涌上心头。
杀害妇人婴儿时，你可有悔？
你可有愧？
若是那天没有随封常川回封家，是否也会是一种解脱？
若是你从未来到这世上，便不会遭受这些苦难……
若你不曾遇见她……
下一瞬，慕容泪唇角翘起，眼神戏谑。
“我悔你*。”
悔石化为齑粉，而随后，一把散发着幽冷气息的黑剑出现在他面前，仿若暗夜中诞生的神秘精灵。
“啧啧啧，难得醒来，怎么是你这一个粗鄙之人。”
空灵的声音响起，剑身嗡鸣，其上紧密的纹路闪烁着光泽，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神秘故事。
慕容泪一把握上剑柄，笑意浓浓。
“无悔剑，我接受你的考验。”
……………………
“阿葵！阿葵！”
桃若枝追逐在身后，神色兴奋。
“终于找到你了！你好厉害啊！残天大陆都说慕容泪是未来的魔教第一人呢。”
这时的桃若枝已是二十芳华，几年未见，那张倾城的脸在岁月的冲刷下更加动人心魄，慕容泪心中震荡，面上却依然毫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淡。
“你来干什么？”
“喂喂喂，阿葵，我可是跨越千里来找你的，你跟我说这个？”
桃若枝面上浮现一丝不满，气鼓鼓地拉住他衣袖。
“我叫慕容泪。”
而他只是淡淡甩开桃若枝的手，大步向前。
“赶紧回去吧，大小姐，别来烦我了。”
李纱雪感受到，他心中难以言说的悲伤。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
可他不能回头。
那天的风格外寒冷，刮得他双眼生涩。
……………………
“你听说了吗？虞大人得了个美妞，那容貌，一等一的好。”
“嘿嘿，还是从玄天大陆来的呢，极品……”
慕容泪脚步一顿，内心怒火腾烧，疯狂的杀意上涌，身后的无悔剑调侃着：“哟，你果然挺在乎那小美妞的嘛。”
他不答，只是眉头紧皱，脚下生风，朝着合欢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
幸好，没有晚来。
只差一点。
慕容泪望见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儿，白皙的脖颈被掐出道道红痕，衣衫破烂，浓烈的杀气自他周身凝聚。
李纱雪感受到滔天剑气，一瞬而发。
鲜血在空中连成线，仿佛下着密密麻麻的雨。
桃若枝在他怀中一抽一泣，显然被吓坏了。
……慕容泪张了张唇。
十多年前，那个素来温和的男人，对他说：“如果阿葵有一天有了心爱的女子，就一定要保护好她，女人流泪可是很可怕的。”
“哦？有多可怕？”
“嗯……”封常川笑了笑，目光悠远，“大概是……一辈子也难以偿还的愧疚吧。”
慕容泪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珠，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眸此刻被恐惧与委屈填满。
玄天大陆到残天大陆，想必你这一段路，吃了不少苦吧。
他沉寂多年的心脏因为她的到来，再度跳动起来。
“阿泪，求你了，带上我嘛。”
“呜呜呜，你不同意，我就撞死在这里。”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你，足足五年啊呜呜呜呜。”
“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还冷暴力我。”
“呜呜呜呜，我恨死你了呜呜呜呜……”
桃若枝大哭起来，泪水如溃堤般涌出，双眼通红，慕容泪心中仿佛被一根长针穿过。
想将她拥入怀中，诉说多年情愫。
如秘境时那样，二人躺在草坪上，时光静谧，听她讲家乡的故事。
她面容一如当年，不，比当年还让人心神荡漾，也如当年纯洁无瑕，仿佛世间最美好的瑰宝。
“所以，让我陪着你吧。”
桃若枝眼里仿佛闪烁着星辰，当年的夜色再度浮现在慕容泪眼前。
“阿葵也好，阿泪也好。”
“我都喜欢你。”
……………………
无数场景在李纱雪眼前闪过。
“阿泪！你等等我嘛！”
“啧，上来，我背你。”
“哇！这花漂亮！”
“丑。”
“你再说一遍？”
“太好看了，不愧是我们桃美人的眼光，就是好，刚刚是我瞎了。”
残天大陆没有一年四季的变化，始终只有上空那一轮血月。
但桃若枝来后，慕容泪总能在她眼中见到不一样的色彩。
与来残天大陆时刚的记忆不同，桃若枝在的地方，李纱雪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地面上的砂砾，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也能看清每一根细碎的发丝。
连唇角的弧度，都那样温柔。
如此，令人心动。
…………………………
李纱雪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头疼得仿佛要炸裂开来。
她只能迷迷糊糊听见零落的话语，眼前不再有清晰的画面。
最后，她感受到一道冰凉的液体划过面庞，少女的容颜再次浮现在眼前。
无穷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四肢都颤抖着无法行动，脑海在一瞬抽空。
还有不远处，那道清丽挺拔的身躯。
双眼平淡如湖泊，一把通体碧绿的古琴悬于身前。
……………………
“嘶——”
再度恢复意识，李纱雪甚至有些恍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再低头看了看衣裳。
“我回归了？”
她惊奇地起身，同时万般惊诧地打量起周围来。
而她的目光也瞬间凝结。
男子悬于半空，眉如剑锋，却又带着几分柔和的弧度，与他棕色的长发相得益彰，仿佛是上天特意调配的色彩，在他眉眼间晕染出独特韵味。
他双眼紧闭，面容精致，犹如精心雕刻的美玉，甚至……带着些女人的精致。
“……慕容泪……吗？”
李纱雪怔怔望着，而眼前的人依然沉睡，白衣飘荡，似仍然沉浸在记忆中。
“呵呵……小姑娘，你醒了？真没想到，小桃这丫头，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苍老的声音响起，李纱雪紧张地四处张望，“谁，谁在说话？”
那道声音，跟她陷入回忆前的声音一模一样。
“呵呵，别紧张……”
那声音尽力安慰着他，最大程度释放着善意。
李纱雪感受到老者并无恶意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是你让我陷入了慕容泪的回忆吗？”
“为何后半段的记忆如浮光掠影，最终，他是因为什么后悔了呢？”
“最后那道身影是阿月……封清月吗？”
“还有桃若枝……您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空气沉寂许久，最终又是一声叹息。
“清晰的记忆……是他最想回到的过去。”
“轮回镜，你也能感知到他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