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结束,王冈两人回去睡了一天后,便决定出去浪……不对,是结交同道。
这几天在贡院里,吃不好,睡不好,可真憋死了!
今日林山与交好的士子约定的地方在状元楼,王冈一同跟去。
他刚要牵马就被林山拦下,指着路说道:“不用骑马离得近,我们沿着这路走到怡红院,再向南到红鸾楼,然后往东走到群芳阁,便能看见状元楼的招牌了!”
王冈一脸懵,完全没有概念,反觉得林山的地标选的很有灵性!
“哎呀,算了,算了!你跟着我走就好!”林山不耐烦的摆摆手,率先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林山更是指点江山,臧否人物,对于各家青楼、花魁优缺点了如指掌,王冈也是连连点头,受益良多。
到了状元楼,早有人在等候,众人纷纷见礼,又是一番互相吹捧。
其中王冈名声最大,凭借一诗一词,以及治好王雱的战绩,受到的吹捧最甚!
酒席之上,众人先是酒令,后又飞花,几轮下来,便都喝的有些多了,然后便是山呼海啸一顿吹嘘。
气氛热烈之时,却有人自觉这次考的不好,情绪低落,借酒浇愁,看着场面欢快,心中更是悲切,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众人都没心思饮酒作乐,一边劝慰,一边心生忧虑,几位年纪大的,暗自感伤,顾影自怜起来。
气氛急转之下!
林山举着酒杯有些尴尬,好好的酒宴怎么就变成这样,他有心说些诸如“这次考不中,再次再考!”之类的话,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只能暗道扫兴!
“邦邦邦……”
一阵击节声响,众人闻声望去,却是王冈正手持筷箸敲击桌面,笑看众人。
“诸位,何必作此小女儿状!可否听我一言?”
众人感其才名,知其背景,不敢怠慢,便道:“玉昆,但说无妨!”
王冈敲击一下桌面,笑道:“先问诸君一句,我辈儒生为何读书?”
问题简单,却不好回答,总不能直抒心意,说为做官、发财吧!
却也有那伶俐之人,开口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冈仰头大笑:“横渠四句,好!明道先生曾言:“天地无心,生物为心。”是以天心即人心,是故我辈儒生当继承往圣博爱、大公之心,即不忍之心,暗合圣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言!诸位以为然否?”
“然也!”
这是二程中的明道先生解读张载的话,众人哪敢反对,纷纷附和。
王冈道:“既如此我辈当以教化民众,导人向善为己任,又何必为区区功名所神伤!”
众人表情讪讪,只觉得王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道理谁不会说。
王冈又道:“便是那些只想着荣华富贵之人,也未必要做官啊!”
林山点头:“就是,做官才几个钱!”
“不为官,若想富贵,难不成要我等盘剥民众,或是学那商贾走街串巷?”
林山有些不悦,他家就是富商,扭头看向王冈,却见他笑而不语,顿时福至心灵,大笑起来。
“尔等何其短智!谁说读书不能富贵!”
“何解?”
林山指向王冈,笑道:“玉昆曾观古籍有感,研制出炒菜之法,一举卖了三万两银子!”
众人大惊:“玉昆精通易牙之术?”
王冈刚想说话,林山叫道:“他懂个屁的易牙之术,他连韭菜和蒜都分不清!”
王冈摆手,“这句可以不说!”
众人哈哈大笑,又奇道:“那玉昆如何能钻研出炒菜?”
王冈笑道:“此乃格物致知!”
“格物?”众人对这词并不陌生,只是大儒们格出来的都是玄之又玄的大道理,你是怎么格出炒菜的?
“我之格物不在谈玄,而在于经世济用!”王冈微笑道:“是故,我不通庖厨,可做炒菜,不通医理,可制药物!”
众人双眼发亮,纷纷开口请教!谁不为三万两银子心动,谁不为神药扬名而艳羡!
王冈一边解说他的“格物”,一边心中暗笑,天下再大点道理,也比不过利益驱动!
一番解说之后,众人如同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想寻常可见的事物中,竟还蕴藏着如此道理。
有士子感慨道:“玉昆这格物之道,虽说的浅显,可窥斑见豹,可知其浩瀚!果然旁技亦可近大道!”
方才别人介绍时,王冈记得这人,名叫杨时,就是程门立雪的那人!
听听这话说的,看似夸奖,却把王冈的格物,定义成旁技,奇技淫巧而已!近大道,那便不是正道的学问。
王冈也不争辩,只笑道:“天下道理在于人心,这学问只要有利于民,便是好学问!”
众人点头,又有人道:“我见这格物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似乎无物不可格!其中道理无穷,只怕耗尽终生所得也不过二三啊!”
王冈道:“能得其一二便可知足!有些道理或许终生也不得结果!”
“若是如此,还格这物作甚?”
“始皇帝奋六世余烈,方能一扫六合!六世秦公并未功成,可若无六世图强,又何来天下一统!”
王冈神色肃然道:“是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煌煌青史,自会为我表功!”
“玉昆大才!”众人闻言振奋,拱手致敬,青史留名对读书人来说,诱惑是无上的!
王冈瞟了一眼房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我与在世间只崇拜两个半人,这诸君可知是谁?”
众人不知王冈为何转换话题,却也对这话题感兴趣,纷纷想问。
“我谁不知这两个半人是谁,却知一定有王相公!”有人开口调侃,引的旁人大笑,他们都知道王冈与相府关系不浅。
“不然!”王冈摇头道:“当先一人乃是当今官家!”
“哦?”众人惊讶,又不是在朝上,怎拍起马屁了!
王冈解释道:“当今励精图治,进取革新,短短几年,已为大宋打下良好基础,若能持之以恒,假以时日,收取燕云,不在话下!”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又不同意见,可不敢说,担心祸从口出!
“不过官家也有一点不好!”
众人闻声看来,王冈又饮下一杯酒道:“太过节俭!”
“节俭不好?”众人奇道。
“自然不好!所谓上行下效,他不花钱,下面的人也不花钱,正因为他们把钱都藏了起来,我大宋才缺铜少钱!”
王冈道:“日后我定要设法,让他们把钱都花出来!”
众人又是无语,这话听着扯淡,可细一琢磨,还有点道理,不过这说法毕竟有些离经叛道,都不想深谈,岔开话题道:“那第二个人是谁?可是王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