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馆的空气闷热而沉重,混杂着陈旧皮革与汗水的气味。墙角的沙袋微微晃动,像是在为某种即将来临的动荡预先喘息。
呼——
卡铎尔从练习器上跳下来,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他粗重地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
“你该节省些体力。”贝尔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低沉、不带任何波动,“你吃的已经够多了。”
卡铎尔咧嘴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汗:“放轻松点,贝尔德。情况还没糟到那个地步。”
贝尔德挑眉:“戴菲恩已经反映过好几次你的食量问题了。现在不是以往的好时候。”
“我知道,但我们不是完全没机会。”卡铎尔直起身,眼神燃着一种粗犷的乐观。“那帮萨卡兹看着挺吓人,其实只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运输工会的马歇尔找我谈过一次。他那边也聚了些人。只要我们再多拉几个,就能反打回去。”
他顿了顿,右拳猛地挥出,带出一阵风。
“就像我们当年那些帮派,为了对付条子联合起来——背后突袭,干净利落,‘咻咻’,‘啪’!几拳放倒,就这么简单。”
“萨卡兹的军队不是条子。”贝尔德淡淡说。
“我知道,他们确实厉害。”卡铎尔点头,“但我们不怕流血,不怕牺牲。我们会越过倒下的同胞,再把拳头狠狠砸在他们脸上——就像拳馆的名字:‘揍歪下巴’。”
“我和马歇尔盘算过了,我们绝对能赢。”
贝尔德用不甚认同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就像你那些龙门劣质录像里演的一样?”
“我是认真的!”卡铎尔声音一紧,“我在诺伯特区的街头混了多久?我们一直就是靠自己,靠兄弟,靠拳头。”
他转头看着贝尔德,语气罕见地低了些:“你们的推进之王当年也就是这么走的,离开了格拉斯哥帮。那时候的地盘全让人抢走,是咱们几个拼死拼活才重新站稳脚跟。”
“现在也一样。我们只需要一个机会。”
脚步声自楼梯传来。戴菲恩领着几个人走进来,脸色苍白,手上沾着未干的血迹。
卡铎尔看见了,语气陡然转冷:“……秃头佩尔松口了吗?就算现在物资紧张,我们开的价已经够高了——”
话音戛然而止。他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血?”
戴菲恩沉声道:“秃头佩尔死了。”
“什么?!”卡铎尔一跃而起,“是萨卡兹干的?!”
“不,不是他们!”一个跟来的市民惊恐地摇头,声音发颤,“该死的,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我们赶到那家店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杀红了眼!”
他停顿了一下,脸色发青,“我亲眼看到一个人……拿撬棍把另一个人摁在地上,那家伙甚至——呕……”
戴菲恩扶住了他,自己也低声道:“大概是哪个饿疯了的流浪汉盯上了佩尔的面包店。他还把食物放在玻璃橱窗里……结果你能想象。”
他低头,目光落在沾满血迹的袖口。
“我还认得那个拿撬棍的家伙……平时是个卖尾巴毛发护理膏的推销员,爱笑。我买过几次他那没什么用的东西。可刚才,我看到他双眼通红,嘴角流血,那把撬棍都被砸得变形了。”
“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拳馆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卡铎尔咬紧牙关:“这些疯子……一定是违禁品把他们的脑子烧坏了。”
砰——
剧烈的撞击声打断了他的话。门在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闯进来。
“抵住门!”戴菲恩大喊。
“我、我……”那市民已被吓得呆滞。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贝尔德怒斥一声,“卡铎尔,把沙发搬过来!”
卡铎尔咒骂着冲上去:“你们这些混蛋找死吗?滚开,这里还有活人!这是格拉斯哥帮的地盘!”
外头没人应声。
卡铎尔刚放下话,就听见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消防斧劈开了门板,一道缝隙豁然出现,斧刃险险擦着贝尔德的发梢掠过,几根发丝飘落。
“我说了,这里还有活人!”
卡铎尔怒吼着扑上去,徒手死死攥住门板里伸进来的斧刃。门外的人用力抽拉几次,都无法将武器拔回。
“给我滚!”卡铎尔咬牙,手掌被斧刃割破,血滴落在门上。“再不滚,我就把这把斧头嵌进你脑袋里!”
沉默。几次试探的摇晃后,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渐远的响动。
那名市民颤声道:“你的手……都在流血……”
卡铎尔咬紧牙,压下痛意,勉强一笑:“谢天谢地,拳馆最不缺的就是绷带。”
“贝尔德,戴菲恩,我们得重新清点一遍物资。我去卸几个沙袋下来,加固大门。”
那市民瘫坐在地上,喃喃低语:“这些人……他们全都疯了吗?诺伯特区的市民……以前还讲道德的,警察呢?平时开罚单最勤快的那些人呢?”
卡铎尔冷哼:“我若是个没溜出地块的倒霉条子,现在早躲家里端着枪等天亮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重:“我得再去一趟运输工会,马歇尔的话大家还是愿意听的。他……他能想出办法来。”
“该死……”他咬牙,“萨卡兹还在外头,我们自己人却先疯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市民怯生生地问。
“卡铎尔不是说,只要等一个机会……”
“机会?”贝尔德忽然低声重复。
他静静看着那市民,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知道十五年前诺伯特区那场大火吗?”
“啊……我听说过,好像是在码头……”
贝尔德点点头:“热得要命的夏天,堆满刨花的仓库,一颗没掐灭的烟头。”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街道。
“烧起来,并不难。”
“而那种火,没有人扑得灭。”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拳馆陷入死寂。
卡铎尔站在门边,望着指缝间渗出的血,仿佛也终于明白,那“机会”,也许早已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