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暖阁里,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岁桃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嘴里不停呢喃着:“清灼……”
突然,一声惊雷在外面响起,伴随着狂风骤雨的来袭,岁桃终于彻底惊醒。
周围太昏暗了,只点着一盏小灯。他想起身,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别动!”一只手按住了他,看穿着是大晟皇宫里的御医,“你们刚从大漠里出来,身上的伤又如此严重,得好好休息……”
岁桃现在哪能听那么多,御医说的话中只听见了“你们”二字。
“世子呢!世子是不是也还活着,我们都活着出来了对吧?”
御医连忙安抚他的情绪,笑道:“当然,有太傅在你们身边,怎么可能不安全回来啊!世子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你,到现在才醒过来……”
他面相十分和蔼,一边与岁桃解释一边清理暖阁,让岁桃心中的担忧逐渐放松。
御医收拾完东西便出去了,一开门外边的雨水就争先恐后的涌入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人。
他站在院内,身着白衣,打着油纸伞。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被打湿了。
御医一惊,还以为是厉鬼索命。厉鬼抬头,露出一张俊俏却又冷漠的脸。
此时的白无常挑眉,看着眼前被面如土色的御医,明白自己又把别人吓到了。
“桃子醒了吗?”
听见白无常的声音御医终于反应过来,再次看着自己身上,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看起来十分狼狈。
“太傅来了,桃子侍卫刚醒。”他侧身让出一条路,“现在他还十分虚弱,我现在就去给他熬药。”
“叫人把司空杏林叫来。”
留下这句话后白无常便收伞进屋,那御医扫了一眼收起的伞,一丝雨水也未沾染。
听见岁桃醒后,白无常心中惊喜万分。他来到暖阁里,看见岁桃正想方设法的爬起,立马上前去将他扶着。
“你小子又想干什么?看你身上的伤,赶紧好好休息!”
白无常久违的声音传到岁桃耳中,那些天受的委屈和艰辛在此刻都具象化,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岁桃脸上的伤也很严重,脸上伤口皲裂就跟个花猫似的,此刻眼泪划过这些伤口也让他难受不已。
“太傅……”
声音不小不大,却总能击在白无常心里。这一声太傅承载了多少委屈。白无常轻轻将他抱着,随后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你小子,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无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无疑是高兴的。他再次把岁桃全身上下检查了个大概,确认他真的没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太傅,清灼呢?御医说他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是不是真的?还有,我们是怎么回京城的?”
“先喝一口水,嘴上都干裂的不成样子了!”白无常端了杯水给他,说道:“清灼很早就醒了,现在伤势的确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时大漠快要下暴雨了,所以我们别无办法,只有先把你们给带出来。是迟暮将你背出来的。”
“暮哥……”
“我们刚出了大漠,暴雨就随之倾泻而下。陛下早已得知我们回京的消息,早早就安排了人等在那里。见我们出来后,马不停蹄的就把我们送往京城。今日也正是我们回京的第二日。”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昏迷,浑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只道现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他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桃子,清灼说你们遇到了狼王,你们是怎么从狼王嘴里逃脱的呢?”
一提到狼王岁桃心中才压下去的害怕又陡然升起,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恐怖狼王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当时清灼已经昏迷了。我当时觉得,我们肯定死了。可是狼王来到我们身前,却没有吃我们,转身便带着所有狼离开了。”
这一点的确解释不了,大漠里难以找到食物。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猎物就在它们眼前,可最后却不吃他们。这一点也令白无常感到惊奇。
可不管如何,现在时清灼与岁桃都安然无恙,而他们也顺利的回到了京城,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桃子,你这次做的很好,我很高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岁桃也喜笑颜开。他想着那些日子的艰辛,在此刻也不再那么难过。
白无常也没有再说什么,让岁桃好好休息后便出了暖阁。他没有走远,只是静静的在外守着。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司空杏林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这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时清与迟暮。
见时清灼没有好好休息,白无常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也跟来了?”
时清灼有理有据:“桃子哥在大漠里救了我一命,桃子哥醒了我一定要来!”
白无常也没有再啰嗦,看着三人直直进了暖阁。
暴雨如注,伴着雷声不间歇的落下,白无常拿起地上的伞,缓缓走了出去,消失在薄雾朦胧的雨中。
今日是七月的第一日,算算时间,已经离京三个月了。他慢悠悠的来到乾清殿,曹秽看着白无常站在雨中,慌忙的迎了下去。
“老奴见过太傅!陛下早在殿里等候,太傅快请进吧!”
白无常微微一点头,便独自进了殿。
曹秽刚到雨中一会衣服已经湿的不成样,可白无常身上衣服依旧干燥无比。
一进入乾清殿,就听见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白乐的怒斥。白无常悄悄走进,躲在一旁。
武文正直直跪在下面,不敢抬头。
曹秽并未告诉自己武文在此,想必也是为了让自己进来救救武文。
“你身为中郎将,你就是这样尽你的责的?现在京城人心涣散,你不去阻止,还跟着他们一起散播谣言!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朕面前?”
天子震怒,其威压就让武文不敢直视。看着白乐现在的模样,白无常不禁感到欣慰,总算有些君王的威严了。
“陛下,微臣实在是尽力了。现在谣言四起,加上诸葛少、诸葛璟明已经下狱,这真的导致谣言不攻自破……”
“闭嘴!”白乐往御案上狠狠一拍,巨大声响让武文浑身一颤,“那谣言是怎么起来的,朕让你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现在京城所有人都在谈论,你让朕该怎么做?!”
此时的君王正在气头上,武文哪敢再说话,万一正巧撞上了,自己或许小命不保。
白无常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他知道诸葛璟明出了事,但是他们口中说的谣言又是什么?
见气氛如此紧张,自己再不出现武文或许难逃此劫,白无常抬脚走上前。
“见过陛下!”
白无常悄无声息的出现让白乐一惊,他茫然的看着白无常,随即收敛着自己的情绪,闷着道:“你先下去吧,朕后面再找你!”
武文如蒙大赦,快速的退出了殿。
见武文已走,白乐赶忙来到白无常身前将他扶起,不停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思念藏不住一点。
“昨日就这样看过了,怎的今日又来一遍?”白无常打趣道,拍了拍白乐的肩。
三个月,白乐又长高了一些,现在已经达到白无常的眼睛了。不同于之前,白乐现在浑身散发着一股君主的威压。
“还不是因为你在鹤州的事,我知晓后怎么也睡不着,你这一回来,我不得多看看?”
一提到鹤州白乐心中就不踏实,总觉得眼前的白无常是那么的不真实,似乎只要自己不抓紧他,白无常就会再次消失。
“桃子醒了?”
“不醒我怎敢来找你?”
白乐拉着白无常回到了御案前,他道:“桃子他们的事我也知道了,在狼王嘴里逃脱,听着也是让人心惊。不说其他的,下次哥若是想再把世子带出去,秦侍郎定不会同意的。”
“哪里是不同意,这次恐怕都会把我轰出秦府。说好的会保护好清灼的安全,可到头来让他伤的那么重……”
白无常无比自责,神色也逐渐暗淡下去。白乐也知道白无常的脾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着白无常。
“不提这些了,你刚才为何发那么大的火?你们所说的谣言又是什么?”
这时轮到白乐面露难色了,对于这个谣言,他并不想让白无常知道。
“就是谣言罢了,哥你不必知道的,很快就会被不攻自破。”
可白无常怎的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挑眉道:“谣言与我有关?”
白乐重重叹气,尽管自己不与白无常说,待白无常回去后在市井里也会得知。谣言四起,压制不住,他也没有办法。
“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骗我,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好,你问。”
“迟暮在从前有没有犯过事?”
这句话一出,白无常瞬间了然于心。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总有一日会被捅出来,但白无常没想到会那么早。
“这事在京城传了多久了?”
看着白无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白乐的心也跟着提起,但白无常没承认之前,他是不会相信的。
“你们离开京城不久的几日,诸葛璟明的御案上就多了一份案子,是迟暮的。起初我们都不敢相信,我甚至觉得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所以我便派诸葛璟明去查,可越查,形势越来越不对。诸葛璟明最终放弃了这个案子。”
“可是这个案子当时已经有许多人知晓,当诸葛璟明不再查这个案子后,就开始有大臣弹劾。因为此事涉及到你,他与你的关系又在之前交好。最终此事越闹越大,说诸葛璟明徇私枉法。我没有办法,只得先把他革职下狱平复众大臣的激愤。”
“可是这件事传到了京城,所有人几乎都在谈论此事。当诸葛璟明下狱后,谣言越来越厉害,都说哥你……”
“权利通天,包庇重罪之人?”
白无常的抢答让白乐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人,他一脸惊恐,悄声道:“所以,案子是真的?”
白无常点头,一锤定音,让白乐不可置信。
“我本认为,迟暮那件事会在后面一点的时间翻出来,没想到这么快。”
“那你就没有想过,被翻出来后你该如何平复吗?”
“没有。”
白乐如临天劫,瘫倒在龙椅上无措的看着白无常,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不是谣言,当时我的确是从刑场里救下迟暮的。而那时的他,再过一个时辰就会被斩首。”
“为什么?哥你为什么总喜欢去做这些没意义,害人又害己的事?”
白无常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对于白乐的这句话,他觉得是否有些太过刻薄了。
“什么叫没有意义?什么又叫害人又害己?”
“迟暮曾经是个死刑犯,你救了他,给了他一个重新活着的身份,可这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翻出来。这有意义吗?因为此事,害得诸葛璟明革职下狱,又害得你自己再次成为所有人议论的中心。哥,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你并不知道当时的真相,你不明白。”
“真相,真相,又是真相!哥,你是太傅,不是刑部大理寺的人!你自己想想,你为了查清真相承受了多少?若是世间真的讲究一个真相,又何来那么多冤死之人?”
“那依你所言,他们含冤入狱的人就该死,而那些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若真是这样,一个国家又何来国泰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我犯错,我能找个人顶替,那么我就能继续活的逍遥快活。这有理吗?”
“可是你考虑过自己吗?你考虑过身边的其他人吗?你考虑过我吗?你是我哥,我了解你的脾气,我纵容你的脾气。可是你能不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做这些违背天理的事?哥,我虽是天子,但我也是人,我也保不了你!”
白无常没有再反驳,有些事,他的确做的太过过分。可是自己不做,心里难安。
他走到白乐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乐乐,你说的对。既然你保不了我,那就别再管我。”
白乐浑身一颤,瞳孔惊恐的微微凸起:“哥,你在说什么?”
“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到时候,不用心慈手软。算哥求你。”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快步离开了大殿,留下迷愣的白乐傻傻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