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住在随便出示一下身份证不用登记信息就能入住的乡镇小宾馆。
睡不着。
太痛了。
腺体,胃,大脑,或许还有心脏。
他已经吃不下东西,又不敢什么都不吃,怕自己昏在路上。
一定要到达目的地才行。
池砚之的目的地是平叔家的老房子。以前平叔的父母住在里面,后来老人去世就荒废了。
平叔带着老婆孩子在城里买了房,离婚之后他就一个人搬回了乡下。要不是这病痛得受不了,他还想在乡下捱一捱的。
所以变卖了老家里的东西在医院熬着。
平叔说过乡下的房子没人住就空了,会一天天破落下去。他的钱大部分给了老婆孩子——毕竟孩子还得上学呢——余下的都用来看病了。
满满几次拿池砚之给她打的钱去给平叔付医药费都是池砚之默许的,后来隐约察觉到这孩子有心理负担,池砚之就主动让基金会把他的钱多分了一部分给平叔。
满满的家人都死于这个病,安安和阿纯一个出生起就是孤儿一个自己生病还要赚钱养家里的Alpha弟弟。
平叔把他们当亲孩子待。要是谁有一丁点儿不舒服,平叔比护士还急,这几个年轻人多扎两针平叔都心疼得直掉眼泪。
这样一个温厚纯朴的人却先走了。
他留在乡下的老房子就是他给池砚之最后的庇护。
平叔曾经在患者交流群里说过,如果哪家的孩子没有地方去了,不要乱跑到陌生危险的地方,可以先住他的房子。
他的房子在一处田埂边,是年轻时自己盖的,周围没有邻居。或许很久没住人会有些灰尘,但总归可以遮风挡雨。
若是暂时没有打算,或者喜欢那里环境,直接当做自己的家也是可以的。
平叔的心意是好的,但群里大家都病着,不会真的有谁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没人问清详细的地址。
除了池砚之。
他想死在那里。
因为知道不会有人来,所以安全。
池砚之觉得最终会有人找到自己。
警察或者陆珩。
他会留下字条,请发现他的人将他悄悄埋葬。
这里没有涉及任何刑事案件,只是一个生重病的人在一年之中最暖的时候选择离开而已。
他也没有想不开,只是来到乡下采风,不小心病发了而已。
设计师采风也是很正常的。
这样不会给更多人造成麻烦,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一个人死在外面不可能像人间蒸发一样,池砚之没有精力去选择一个真正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晚上在楼下小摊买了碗小馄饨,咬了一口馄饨皮儿就犯恶心,强撑着吃了一个。
尝不出味道好坏。
明明细嚼慢咽,怎么却还像吞了块石头似的。
池砚之整张脸布满冷汗,在透窗的月光下,白得像鬼。
痛得起不了身,伏在床边呕出一大口血。
明天。
又要。
清理。
不。
现在就得清理。
清理到最后只能歪在地板上,最后一张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池砚之的手臂直直坠落在地。
骨骼与地面撞击的闷响。
袖口窜起,削瘦苍白的手腕赫然多了几道疤。
……
节目结束十天了。
十天,原本够人忘记一些事情了。
这次不一样。
先是池砚之回工作室的第三天,melody-c的官方号晒出池砚之从工作室成立至今的捐款记录。
以工作室名义捐款,大大小小加起来九宫格放不开。
之前在网上被喷得体无完肤的人始终在默默地对这个世界好。
再是陆珩信息素失控致人重伤的新闻。
这一条仅一个小时就被压下去了。
接着是祁星河发在网上的实名求助——池砚之失踪了。
直到现在还有人混在担忧的网友中质疑炒作。
最新的一条是法院的起诉回执单。
起诉池韶安抄袭池砚之国外留学时期的作品,并诬陷、造谣、引导网络暴力。
起诉池韶安、乔宁预谋纵火并实施。
起诉池韶安的养父母敲诈勒索。
起诉苏双双池林虐待儿童、教唆犯罪。
起诉池韶安唆使他人恐吓、威胁、尾随。
哪怕被告还在IcU躺着。
陆珩这些天都在整理证据链,抄袭的事情他没放弃调查,只是有些难度。
池韶安抄袭了池砚之早期的作品,并利用池砚之的自罪心理和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态度嚣张地颠倒黑白。
毕竟没有人会为了池砚之不嫌麻烦地跑到国外收集证据。
除了陆珩。
陆珩是隔壁美术学院的,在N国自有人脉。否则光凭自己的猜测要查到猴年马月。
当初melody-c的火灾说是隔壁公司线路老化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池砚之离开bNN后工作室做得风生水起让乔宁更加嫉妒,所以和后来进入bNN的池韶安一起谋划了那场火灾。
这些是陆珩亲自从乔宁那里问出来的。乔宁的心理防线早就崩溃,很容易就交代了作案全过程。
陆珩忙着跟律师交涉,顺便帮祁星河维权。
人的一天怎么才有二十四小时。
陆珩要做这些事就不能陪着池砚之。
“我没想瞒着他的。”
陆珩毕竟是强制入院,为了防止他有危害社会的过激行为,有专人看管他。
他对来看他的祁星河说。
“我知道,”祁星河是最清楚他最近在做什么的人,“我们都知道,你饶过自己吧,别再自责了。”
陆珩没想瞒着的,起初时医生和祁星河都不同意。
陆珩说池砚之很坚强,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不希望我们替他顶着,我不想他知道一切之后觉得自己只是个麻烦。
他说服了祁星河跟时医生,但没来得及把一切告诉池砚之。
毕竟池砚之的情绪承受不了太多,基本确定证据齐全那天,陆珩想告诉池砚之的。
他想把人抱在怀里慢慢说。
可当他回到melody-c,池砚之把跟他联络的手机和他,一同丢下了。
陆珩还在输液,信息素失控耗尽了他全部的能量。
他靠在床头,轻声问:“祁哥你说,我不在他身边陪着,他是不是以为我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