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熟悉
剑锋坠地的脆响在甬道里回荡,冯南池的袖口还沾着冰棺迸溅的霜花。
石悦儿提着灯笼退后半步,靛蓝裙裾扫过青铜祭坛时,整面刻满蝌蚪文的石壁突然泛起幽光。
那些符文像是活过来的墨鱼触须,在潮湿岩壁上扭动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别碰——";石悦儿的惊呼被罡风截断。
冯南池的指尖已经触到最亮的玉衡星位。
青铜碎屑突然倒卷成旋涡,他的瞳孔里映出石悦儿扑来的身影,少女发间银铃的震颤声混着咸腥水汽,竟比运河汛期的惊雷还要震耳欲聋。
浓雾像某种活物般舔舐着他们的脚踝。
冯南池的剑鞘卡在石缝间,掌心北斗伤痕正渗出细密血珠。
他本能地将石悦儿拽到身后,少女的脊背撞上他胸膛时,垂在胸前的银链突然灼得发烫。
";这雾在吞光。";石悦儿的声音有些发颤,灯笼里的烛火已经缩成黄豆大小。
她突然抓住冯南池手腕,";你掌心的伤...在发光?";
七颗血珠浮空而起,勾勒出微缩的星图。
冯南池突然想起漕帮密室里的青铜浑天仪,那些被铁链锁着的星官俑也是这样悬在雾里。
但此刻容不得细想,浓雾深处传来枯骨相撞的脆响,三十步外的雾墙突然凸起七个人形轮廓。
";闭眼!";冯南池将石悦儿按进怀中。
少女发间的忍冬花香混着血腥气,竟让他想起十年前躲在漕船底舱逃命时,从甲板缝隙漏下来的那枝白梅。
鬼魅般的黑影已扑到三步之内。
冯南池的剑锋切开第一个雾影时,剑身传来的震颤像是劈进了百年老树的虬结根须。
那些怪物没有五官,躯干如同被绞碎的麻绳,却在雾中快得留下残影。
石悦儿的银链突然绷直,链坠上的小弩射出三枚透骨钉,钉入雾影的";心脏";却只激起一串磷火。
";西南坤位!";石悦儿突然喊。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冯南池的庇护,染着丹蔻的指尖正滴血画符。
雾影撞上血符的刹那,冯南池瞥见少女苍白侧脸——这和那个总躲在书房插花的世家小姐判若两人。
剑风扫落第七个雾影时,冯南池的虎口已经崩裂。
更深的雾霭中传来锁链拖曳声,这次是七十二道黑影结成剑阵。
石悦儿突然闷哼一声,她的水袖被雾刃割开,小臂上蜿蜒的血痕像条赤蛇。
";躲到我影子里!";冯南池旋身斩断两道偷袭的雾刃。
汗珠滑进眼睛的瞬间,他看见石悦儿染血的指尖正抚过腰间玉坠——那是他上个月在漕运庆典赢来的彩头。
少女眼中晃动的波光,竟比雾影的磷火更灼人。
剑阵突刺的破空声撕开浓雾。
冯南池的剑招第一次出现滞涩,他忽然看清那些雾影的攻击轨迹:每当北斗伤痕渗血,怪物就会优先袭击石悦儿;而当石悦儿画出血符,所有攻击便转向自己。
这根本不是遭遇战,分明是有人在通过雾影观测他们的...情愫深浅。
";低头!";
石悦儿的惊呼带着哭腔。
冯南池回身格挡时,瞥见少女扑来的身影比雾影更快。
她的发簪擦着他咽喉飞过,钉入某个雾影的";天灵盖";,爆开的磷火映出两人交错的剪影——像极了古墓壁画上那对以命换命的侠侣。
当第二百道剑痕爬上冯南池的衣袍,北斗伤痕突然灼如烙铁。
剧痛让他踉跄跪地,掌心星图却在此刻疯狂旋转。
雾影的攻势诡异地停滞了半息,就是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冯南池在石悦儿含泪的瞳孔里,看见七十二道雾刃折射出的攻击轨迹,竟暗合二十八宿的轮转规律。
血珠顺着剑柄滴落,在浓雾中敲出七声编钟般的清响。
冯南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掌心星图开始逆向流转。
当石悦儿带着温热血气的指尖再次擦过他颈侧时,那些鬼魅般的雾影突然变得透明——他看见每道攻击轨迹深处,都浮着一粒与北斗伤痕同源的幽蓝光点。
冯南池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幽蓝光点在他视网膜上烧灼出北斗轮转的星轨。
石悦儿温热的血珠正顺着剑刃滑落,在他掌纹间凝成三枚赤色铜钱的模样——这是漕帮暗桩传递密信时用的血钱卦。
";坎位三分!";他突然暴喝,剑锋擦着石悦儿耳畔刺向虚空。
少女的银链应声绷直,链坠小弩射出时带起的风,将冯南池鬓角霜花吹成细碎的星芒。
雾影首领的轮廓在剑尖下显形,竟是具披着前朝官袍的骷髅。
腐朽的补子间爬满会发光的蛞蝓,每只蛞蝓背上都浮现着北斗伤痕的纹路。
冯南池的剑锋刺入蛞蝓堆时,虎口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捅进了隆冬时节的冰窟窿。
石悦儿的银链突然缠上他手腕:";它们在吞你的内力!";少女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冯南池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蛞蝓吸成淡青色。
那些发光的软体动物蠕动着,将他的影子扯成二十八道细丝,每根细丝末端都坠着颗血色星辰。
剧痛让冯南池的视线开始模糊,但石悦儿染血的衣袖拂过他鼻尖时,那股忍冬花香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十年前在漕船底舱,当他被追兵砍伤右肩时,船舱外飘来的白梅香也是这样刺破血腥气的——记忆中的梅香与此刻的忍冬重叠,竟在北斗伤痕处激起滚烫的涟漪。
";别看它们的眼睛!";冯南池突然揽住石悦儿的腰肢旋身,剑锋在青砖地面擦出七点火星。
当第二十八颗火星迸溅时,那些蛞蝓背上的北斗纹路突然开始错位。
他终于看清每道雾刃攻击的间隙里,都藏着半寸见方的破绽——就像漕帮账本里用朱砂标记的暗格。
石悦儿的银链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冯南池感觉怀中的少女在颤抖,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某种压抑多年的锋芒即将出鞘的战栗。
当第七十二道雾刃刺破他肩头时,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蛞蝓堆中最亮的玉衡星位。
";就是现在!";
冯南池的剑锋穿透血珠,北斗伤痕爆发的青光将整片雾霭撕成絮状残片。
官袍骷髅发出瓦罐破裂的脆响,那些发光的蛞蝓突然僵直成冰棱,又碎成带着腥甜的蓝雪。
石悦儿踉跄着跌进他怀里,发间银铃撞在他锁骨上,竟敲出《破阵乐》的曲调。
空间的震颤来得毫无征兆。
青铜祭坛上的蝌蚪文开始逆流,石壁缝隙渗出带着铁锈味的黑水。
冯南池的剑鞘卡在正在闭合的星位凹槽里,他看见石悦儿腰间的玉坠浮现出血色纹路——正是古墓壁画上那对侠侣佩剑的吞口样式。
";出口在摇光位!";石悦儿突然指着东南方惊呼。
她染血的指尖点在冯南池掌心星图上,北斗伤痕突然开始疯狂吞噬四周的光亮。
那些崩塌的雾影残片在黑暗中重组,竟凝成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冯南池拽着石悦儿冲向摇光位时,青砖地面突然变得像运河春汛时的淤泥般湿滑。
少女的绣鞋陷入砖缝的瞬间,他听见地下传来铁索绞动闸门的闷响——这根本不是古墓,分明是某种活着的机关兽的脏腑。
微弱的光亮出现在三丈外的断龙石前,却比漕帮密室最暗的夜明珠还要飘忽。
石悦儿突然闷哼一声,她的裙裾被突然隆起的青砖卡住,裸露的脚踝上浮现出与北斗伤痕同源的青色脉络。
";抓紧!";冯南池挥剑斩断她的裙角,碎帛尚未落地就被黑水腐蚀成絮。
他感觉石悦儿的手腕冷得像隆冬的剑柄,那些青色脉络正在她皮肤下游走,如同活过来的刺青。
当第二块断龙石轰然坠落时,冯南池突然将石悦儿甩向光亮处。
少女在空中转身,银链缠住他的腰带的刹那,他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可怖景象——地砖缝隙里伸出无数枯手,每根指骨都刻着北斗星图。
石悦儿突然发出杜鹃泣血般的悲鸣。
冯南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枯手扯成二十八段,每段影子里都站着个雾影武士。
更可怕的是,那些武士的面容正在变得清晰——竟全是他这些年亲手斩杀过的漕帮叛徒。
";闭气!";
冯南池抱住石悦儿滚进光亮处的瞬间,少女突然将银链塞进他齿间。
腥甜的血气在口腔炸开,他这才发现链坠小弩里藏着枚赤色药丸。
当药效随着血液冲上太阳穴时,他看见空间崩塌的裂痕里伸出只巨手——那是由无数蛞蝓尸骸拼成的鬼爪,每根指节都嵌着北斗七星模样的血色眼球。
石悦儿的银链突然绷断,最后一枚透骨钉射向鬼爪的天枢星位。
冯南池在药力激发的超常目力中,看见那些血色眼球深处闪烁着熟悉的纹路——竟与石悦儿闺房暗格里的家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