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苑苨被苏云亦扛在肩头,一路朝云泥院疾行。
毫无征兆地,她的身体陡然倾斜,头瞬间朝下。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景象天旋地转。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一顿奋力挣扎。
“苏云亦,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她扭动着身躯,双手在他腰间扑腾,双腿在空中乱蹬。
他却毫不理会,继续稳稳当当扛着她,走在漆黑的夜里。
他肩膀厚实,硬邦邦地磕着她的肚子,每走一步都带来难受的钝痛,及其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她知挣扎是徒劳后,只得用力撑着他的背,弓起身子,以便让自己的胃好受些。
见她终于安静,他才将她从肩头轻轻放下,改为横抱在怀。
为了不摔下去,叶苑苨只得用一只手,轻轻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仍攥着那支飞镖。
她又羞又恼地盯着他,胸脯微微起伏,不知他在发什么疯。
苏云亦却不看她,只沉着个眼皮,盯着前方黑夜,一脸寒气。
一回到云泥院卧房,他便扯掉她的披风,脱掉她的绣花鞋,将她重重扔上床去。
她“哎呀”一声,爬起来坐在床上,眼带怒意瞪着她,如一只炸毛的猫,“你做什么!”
他往她跟前伸出手,“拿来!”
她疑惑地看了看他的手,犹豫着将手中飞镖递了过去。
他一拿过飞镖,随手便将其扔出窗去。只听叮咚一声,飞镖落入下方池塘。
她急了,“哎,那是歹人留下的,说不定会有线索!”
他一挥衣袖,扯开被子便躺了进去——床头几盏油灯悉数被灭。
屋子瞬间被黑暗吞噬,陷入死寂。
她呆坐在里侧,双唇微启,目光茫然地望着黑压压的周遭,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这是干什么,竟还有心情睡觉?
难道不用分析一下眼前形势,将那歹人找出来?
“你睡不睡?”他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
睡什么睡!她冷嗤一声,心中窝火,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想着得摸索下床去点灯,他却长臂一伸,猛地将她拉倒。
后背刚与床铺相贴,他的身躯便覆了上来。
她瞬间瞪大眼,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反抗。
他的脸蓦然贴近,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的脸颊。
那气息里似缠绕着一缕幽微而撩人的悸动,丝丝缕缕钻进她的心底,令她乱了心跳,红了脸颊。
“我,我要睡觉。”她忙道,双手不知所措地微微握成拳头,挡在胸前。
身上的人却好一阵没动静,似在经历什么挣扎,就那样静静地、沉沉地,与她鼻尖相触。
良久,他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这才翻身躺到一侧,利落地扯过被子,将她紧紧裹入怀中。
又在她耳边道:“不准再回那破院!”声音很轻,似命令,又似恳求。
她不自觉用手指抚上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酥麻的触感,仿若一片羽毛轻拂过心湖,搅动起层层难以言说的涟漪。
她脸红得厉害,幸而他看不见。
她好半天睡不着,心想山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竟能睡着。
但她不敢在他怀中乱动,生怕惊动他又做出什么来,只好幽幽地盯着黑夜。
不知不觉,眼皮渐沉。
2
“咚咚——咚咚——”
打更人提着灯笼,敲响了四更鼓。他迈着疲惫的步伐,缓缓走过沉寂的撒金街。
静谧的夜色被悄然打破,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宿鸟,扑棱着翅膀飞了一圈,又落回原处。
几声犬吠从远处起起落落地传来,片刻之后又重归寂静,只余下那更鼓之声。
玉轩楼客房中。
六公子已换下夜行衣,着一身素袍坐在茶几前。
他倒了一杯冷茶,拧着眉呷了一口。
茶几上,昏黄的油灯轻轻摇曳,火苗忽闪忽灭,映得墙壁上的影子,似鬼魅般狂舞。
“殿下,今后若再想进那山庄,恐怕就难了!”
六公子的贴身侍卫锐羽立在茶几旁道。他仍穿着那身夜行衣,只是摘下了面巾。
原来这六公子是当今六皇子——24岁的康逍墨。
因宫中夺嫡之战惨烈非常,各方势力明争暗斗。
康逍墨深知此局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故而,他主动远离皇宫,常年游走于江湖,寄情于山水,遍览名山大川。
且以开客栈为名,一边赚钱,一边广交天下豪杰。
他恰似那闲云野鹤,手持折扇,谈笑间尽显潇洒不羁,所到之处皆留风流佳话。
在皇宫,不管是朝臣,还是皇上,一说起他,便直摇头,认为他风流荒唐,不堪大用。
皇子们,也觉他不足为惧。
可他们哪知,他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
这十来年,他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广纳各路奇能异士,且于民间洞察百姓疾苦,与吏治优劣。
只待某一日,时机一到,他便可凭借多年筹谋,以雷霆之势,一举奠定胜局。
近两年,匪患肆虐,民怨沸腾。
他并非不忧心,奈何他自身羽翼未丰,尚无力扭转乾坤,只得暂由这世道乱下去。
但来到洪县,他敏锐地察觉,苏云亦此人所潜藏的危险,或许比这乱世的纷扰更甚。
特别是了解到苏云亦的身世,及他那次在父皇遇刺时的表现后。
他父亲曾是镇国大将军,且被父皇所忌惮,后辞官回到洪县,却莫名死于船难,实在蹊跷!
他难道不会怀疑是父皇所为?
康逍墨去箬山逛了一圈,疑窦愈深。
那箬山,修成了一个繁华的商业小镇模样,但苏云亦却派了诸多人手维持治安,仿佛在守护什么秘密。
还有苏云亦购得的山庄,乃百年前一位权倾朝野的奸臣回乡时所修——说不得那山庄也暗藏玄机。
于是,他这才两次夜闯山庄。
虽未查获惊天隐秘,却也并非两手空空。
首次夜探,苏云亦竟有意中他毒箭,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这第二次前往,又逢苏夫人居于偏院,此般情形,甚是蹊跷!
他勾起唇畔,对锐羽道:“既然那山庄不能再夜闯,不若明日我便光明正大地去!”
锐羽惊了一瞬,殿下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就不怕被那苏夫人认出来?!
想了想,康逍墨又看着还未换下夜行衣的锐羽道:“不若你再潜一趟山庄,到那小院去看看!”
“又去?现在?”锐羽瞪大眼。
“出其不备知道吗?”康逍墨勾唇道。
锐羽闷头闷脑地问:“那小院有什么?”
康逍墨皱眉,“我怎知道?不是叫你去看?”
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