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你竟变得这般快,太让我失望了。四执库清清静静,你待着也安生,何苦来这花草房受苦!”
自上次不欢而散,凌云彻想着让人冷静下,等再见面时跟她好好谈谈,即便在宫里过得日子再苦,也不能不顾家啊。
但没成想等他亲自去四执库时得到的是魏嬿婉调走的消息,连着春婵也不见了。
好不容易找到她,她竟然问自己为何要来寻她!
“你知道我为了寻你赔了多少笑脸……”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嬿婉冷声打断了凌云彻的诉苦:“正如凌侍卫也不知我在四执库里累的眼睛酸痛,手生冻疮的痛苦一样;凌侍卫看不见他人的苦难,又凭什么让我来理解你!也是,比旁人多抽一成银子,又早进宫数年,凌侍卫至今却还在冷宫当差,看来是的确喜爱清净安生了。”
“怪我,我是个想好好过活的俗人,当然无法理解凌侍卫的高远之愿。”
入宫多年还不得调动,壮志难酬早已成了凌云彻心口的腐肉,被往日仰望恳求他的人一语戳中,凌云彻怒火中烧:“是你主动凑上来求我帮忙的!要没有我,你母亲弟弟早就饿死了……”
“是啊!那时你一口答应,我高兴之余才没货比三家,这才让你赚了这些年的银钱!凌侍卫这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可真是出息了!”
原先发展到她想换去钟粹宫的日子时,若没有因为卖绣品抽成,凌云彻的存银不过六七两。
多么可笑,入宫做侍卫多年,家中没什么拖累,还在冷宫帮着卖东西抽成,最后不过六七两存银。
拿去喝了,吃了,耍了,也从没想过攒下银子给他自己换个好地方。
如今嬿婉纵览全貌才明白了,凌云彻与她抱怨冷宫困苦不得志,既是想让她为了存银多做些绣品,好让他去卖钱抽成,也是为了托着她一道留在宫里又苦又累的地方。
冷宫侍卫和四执库宫女才般配,想想总有个貌美的年轻女子满心欢喜地奔向他,实在寻不到更好的妻子时能有一擅做绣品的托底,还能借着痴心等待的借口让妻子百依百顺。
所以啊,只要有了更好的选择,凌云彻不会犹豫半点儿!
可能离开四执库后的这一年,吃的好穿的暖,不仅面色红润了,而且身上的穿戴和气质也开始改变了。
如今的魏嬿婉只是站在那,就让凌云彻忘了这一年来为了她花费银钱的心疼。
即便她用最刻薄的语言讽刺他付出的真心,但凌云彻打心里觉得,若是嬿婉好好地同他认个错,再保证以后不会不经他询问就换地方,他还是可以考虑帮她往宫外送东西,日后也还会来见她的。
“……我已请人帮忙瞧过,我母亲弟弟如今过得不比我在宫里差。上次说的也很明白了,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好心好意!要是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知道听不懂人话的下场。”
见到些许无色药粉沾到凌云彻身上后嬿婉也不再浪费时间,朝着甬道外走去,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把那对露出恶心眼神的招子挖出来碾碎。
既然他真的再次找上门来,那她自然要送他一份大礼。
宫里谁脸上没几张面具,但凌云彻以后不会再有了,带着他的真性情去等待他的知己吧。
没有了那幅道貌岸然的人皮,这对知己还能贫贱不移吗,真期待。
凌云彻为了寻魏嬿婉的下落,花了整整一两银子,怎么能这般没头没尾的结束!
“嬿婉姑娘,事情还没办完吗?皇上那还等着本公公去回话呢。”
伸出的手臂在离那新做的淡青色棉袄一指远时,停住了。
这一犹豫,那个漂亮的姑娘彻底走出了不见日光的寒冷,去到了阳光下,走到了姿态高贵的蓝衣人身边,并肩走远了。
“你想向宫外送东西?银子还是赏赐?”
嬿婉走的小心,避免踩到积雪湿了鞋袜:“已经不送了。”
方才寻地方花费了些时间,进忠听了一半,也能反推个七七八八:“不送也好。宫里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卖辛苦的钱还是握在自个儿手里。”
“是,多谢公公指点。”
进忠见人又走到自己身后去了,脚下也放慢了步伐,两道拉长的影子从平行缓缓走向重叠。
不长的一段路上基本上都是进忠在套话,嬿婉则是有问必答,让这人将想要探究的事都知道了个明白。
马上就要进花草房了,嬿婉说的也有些口干了,正要与人告别时,面前出现一白瓷圆罐。
这罐子得有她半个手掌大了,进忠从哪变出来的!
“你还算实诚,本公公没看错人。拿着吧,把手上冻疮养好了,才能更好的为主子们办差。”
嗯,不愧是进忠会说的话,模棱两可,进退可守,供人发散思绪的留白充裕。
就是……这话术是冲着她说时,感觉还挺新奇的,让她想逗一逗他。
嬿婉伸出双手接过,唇畔的微笑里填入了满满的喜悦:“谢谢进忠公公。这还是我得到的第一件赏赐呢,那是不是要去给主子们谢恩啊?”
进忠心里却有些酸,就不能想想是他送的:“收着用就成了。莫让旁人瞧见了,麻烦。”
“好,我记住了。”
东西送出去了,他也该回养心殿候着去了,可进忠心里那点儿别扭让他有些抬不起脚。
“你……既然同那侍卫没什么,便别再见了。这毕竟是在宫里。”
嬿婉语气坚定,略带了些委屈味道:“进忠公公,我不想见他,以后也都会避开他的。方才我都警告他了。”
警告?
就那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算哪门子警告,对付这种自傲又卑劣的人,不尝尝疼是学不会乖的。
但进忠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回了养心殿,刚一进自个儿房间,外头就有人敲门。
“进来。”
开了条门缝,进保唰地一下就窜了进来,拎起茶壶倒茶:“忠哥,今日长春宫里慧贵妃说海官女子偷了她的炭火,皇后娘娘派人去调查时却发现了海官女子给景仁宫那位做的经幡和抄写的经文。忠哥,喝茶。”
进保一肚子地儿都被姜茶装满了,摆了摆手:“你自个儿喝吧。就这点儿事,皇后怎么就来请皇上了。”
“翊坤宫那位也去了。皇上到时,娴贵人和海官女子都在为对方解释,抱在一处哭的脸都花了呢!最后皇上罚娴贵人禁足一月,宫规百遍;又说海官女子既然想祈福抄经,那便直接搬去安华殿静心祈福。”
所有话都嘟噜完了,进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保没漏掉什么才开始喝茶,一连喝了三四杯也没停。
他这一到冬日里就嗓子痒疼,哪日喝的水少了第二日不仅哑的说不出话,还会咳嗽不停,得亏有忠哥和进守帮他,不然现在皇上跟前哪里还有进宝这个人。
喝着喝着进保的目光落在对面坐在那沉思的进忠身上,瞧这脊背板正的,哪里像个奴才。
他们这些太监面对主子时拱背弯腰都是必要的,而腰杆弯多了,就算挺直了,也没不像了。
按理说像他忠哥这样身板高大的,弯的就更低才行,可忠哥就是有这份本事,甭管皇上跟前如何,旁的时候那姿态谁不说句仪表堂堂。
“那这红萝炭的事就没下文了?”
进保拍了下脑袋:“忠哥,不是红萝炭,就是普通的黑炭。炭火减半后慧贵妃的红萝炭不够用,说为了节俭就多要了些黑炭,所以这才拿混了。”
进忠搭在桌上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慧贵妃聪明了,也不知道拜的哪路神佛。”
看来皇上未出孝就封了玫答应是让后宫里有些人心急了,折了个不受宠的算什么,垫脚都嫌硌得慌,翊坤宫的那位才是目标。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皇上也只是禁足一月,看来等人出来后有的热闹了。
进忠让进保附耳过来嘱咐了两句,又塞给他包没印记的银子:“趁着进守在前面上值,自己想个法子去太医院找太医任牧看看嗓子。”
咳嗽最是敏感,万一成了可能传染的咳疾就必须离开,但这宫里的太医开方都是奔着不出错去的,外面的又良莠不齐,还容易说不清楚,所以进保一直忍着,担惊受怕着。
可没想到他忠哥居然给他解决了!
可感动刚冒头,就听进忠有些嫌弃地说道:“给我憋着。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是,忠哥,保证时刻如一!”
等进保出去了,进忠也换了双烤热的靴子准备去前面当差,掠过青色鞋面时这人难得叹了口气。
再等等吧。
现在局面不清,贸然将她拉入局赢面不大,他也需要再好好想想,认真想想。
怎么办,怎么说,怎么走,怎么……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