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阁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胤禛若有所思的坐在上首,看着太医给年世兰诊脉。
太医的神情先是从凝重再到惊讶,最后转而成了喜悦。
“恭喜王爷!恭喜侧福晋!侧福晋已经有了两个月的喜脉了。”
年世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喜不已,忙不迭的和太医确认道:“果真?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太医颔首:“微臣不敢妄言。”
年世兰下意识地望向胤禛,满脸都是激动与欣喜的神情。
“赏!”胤禛对苏培盛道,苏培盛依言上前,给太医和畅春阁的下人们手里都塞了银锭。
“你好生休养,本王今天陪着你。”胤禛笑着对年世兰说。
年世兰此刻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讯里,脑袋里晕乎乎的,全然没注意到胤禛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翌日一早。
年世兰有了喜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许多平日里看不惯她的人此刻嫉妒得咬牙切齿:这才入府多久,这么快就诊出了喜脉,真是好福气!
早上来揽月阁请安时,年世兰脸上的倨傲之色更是快要溢了出来,待众人都落座后,她才最后一个姗姗来迟。
“给福晋请安。”她浅浅地屈了下膝,朝宜修略微福了福身。
宜修端坐在上首,一脸的贤淑:“妹妹既有了身孕,不必多礼了。”
年世兰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在心底哼笑一声,转身落座。
她的神态被宜修尽收眼底,不过重生回来之后,面对年世兰的跋扈挑衅,宜修的心里并无什么波澜。
她看着年世兰沉浸在初被诊出喜脉的喜悦里,看着她望向胤禛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蜜意,反倒觉得有些悲凉。
不过是个到临死前一天都还蒙在鼓里的、痴心错付的可怜人罢了。轻狂跋扈,却也实在可悲可叹。
李静言觑了一眼满脸骄矜的年世兰,面上难掩嫉色;而另一边,柔则见到年世兰,脸色就更难看了——毕竟现在整个王府都传开了,昨夜王爷被畅春阁的人从她那里请走了。
柔则只觉得自己被狠狠落了面子。
年世兰自入府就是专宠,好不容易自己重新夺得了王爷的宠爱,她却一朝有了身孕,这让柔则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不行,现在的年世兰已经如此跋扈容不下自己,真让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这王府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踩在脚下。柔则心中恨恨地想。
而另一边,下了朝的胤禛,径直地去了德妃宫里请安。
“额娘,您一早就听说了吧,世兰有了身孕。”胤禛的语气平静,丝毫看不出有多少欣喜。
“下人们来回禀过了。你的意思是?”德妃道。
胤禛沉默了,内心仿佛在进行着巨大的挣扎。
他喜欢年世兰的张扬明艳,也看得出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与此同时,年世兰的母家,又让他忌惮不已…
从最开始在朝堂中崭露头角,到现在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年羹尧的起势,速度太快了些。
加上年羹尧本人性子桀骜难驯,这更是让他有种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而他最讨厌的,就是一切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
他知道,如果真让年世兰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只怕年氏兄妹二人,一个在王府一个在朝堂,将会越发如日中天。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心思安分的,尤其是年羹尧。无论今日自己身为亲王也好,来日真能登上龙椅也罢,毫无疑问,年世兰腹中的孩子,都会成为年家掣肘自己的工具。
他怎能容忍这等野心之辈对自己从旁干涉?
胤禛长叹口气,面色凝重地对德妃说:“额娘,这个孩子,不该来。”
德妃眼里浮现出了然的神色,似乎是松了口气。
“只是年家的这个女儿性子刚烈,未必肯善罢甘休啊。”她忧心忡忡道。
“无妨,她不会知道真相的。”胤禛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人敢让她知道真相。”
这一刻,他更像是一个冷血无情、杀伐果决的帝王。
德妃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自生下来就被旁人抱去抚养,几乎从来没有机会承欢自己膝下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一样。
德妃本以为胤禛至少会迟疑,难以下定决心痛下杀手,她甚至已经准备好来当个恶人,可谁曾想,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无需旁人来替他分析利弊,胤禛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也足够狠心。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觉得悲凉。
深夜,王府的书房。
“启禀王爷,年侧福晋的月份还小,微臣医术浅薄,现在实在看不出是男是女啊。”章弥躬身道。
“最快什么时候可以确认?”胤禛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考什么。
“至少要等有了喜脉四个月左右…”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胤禛吩咐道。
章弥应声退下,胤禛有些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漆黑的夜色里,只有他书房中的烛火闪烁着,眼看蜡烛就要燃尽了。
他的内心正在剧烈挣扎,并不如早上在德妃宫里表现的那般果决坚定。
胤禛思来想去,决定先存了一份侥幸心理,万一年世兰这一胎是女儿,那便让她顺利生下来就是了。
如果确定了是男胎,在动手也不迟…
章弥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算得上他在太医院里的心腹,虽说尚且年轻,不过医术了得,履历也清清白白,章弥的话,他信得过。
胤禛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早早的就在太医院培养了自己的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用到。
他想起白日里年世兰惊喜激动的神色,终究还是微有不忍,吩咐苏培盛起驾,往畅春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