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
铜兽香炉里忽地死灰复燃,蹿腾起来的火焰却是深青色的,犹如乱葬岗里的漂浮游荡着的鬼火。
摆在描金屏风两侧的高脚烛台上,足有成人手臂粗细,不久前才刚被点上,给屋内众人照明用的烛火,唰的一声,瞬间全灭。
又忽地,重新燃了起来。
只是昏黄中,似乎多了几分幽暗与血色。
众人都有些感觉,刚刚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心,呼吸不畅快,像是溺进了水里。
“刚刚,应该只是风吹的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奈何无人应声,更显得气氛诡异。
梅六犹不死心,故意大声斥责刚刚惊叫的汪五:“都是你,乱吼乱叫什么,吓得我好悬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汪五没吭声,低着头。
“嘿?我说你小子,跟你说话呢,怎么还不搭理人、人、人……”
梅六忽然结巴了几声,身体紧绷起来,不停地吞咽口水。
他觉得后颈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
湿漉漉的,带着一些土腥味儿。
梅六此时,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慕容铁柱来。
早知道,他就也跟着走了。
汪五感觉耳边好像有梅六骂他的声音。
可他抬头环顾着四周,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烛火,正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令人紧张难安。
“梅六儿?老黄?赵大……你们别闹了,快出来吧,等会儿贵人来找,看不见你们可是要生气的!”
“我说,你们几个该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是不是独把我一个人儿给扔下了,自己跑去贵人们跟前儿讨眼熟了?”
叮铃当啷的几声,柜台里的铜板,接二连三掉在地上。
汪五下意识的回过头,忽地一阵风卷过,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他咽了咽口水,一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
汪五平日经手着章家的凶宅生意,对这里头的事儿,自然还是知道些的。
尤其他身上这会儿,还佩戴着主家给的平安符呢!
这平安符,就是用来避凶宅里的那些邪祟的。
从前,他们牙行也有个负责凶宅生意的牙人,不信这个邪。
非要在凶宅里头解手,还把平安符给呲湿了!
当天夜里,那人就没了!
听他家里人说,半夜忽然就起来,谁喊都听不见,拎着裤腰带,歘一下,就吊在房梁上了!
家里人吓坏了。
主要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吊上去的。
也没踩凳子,也没一蹦三尺高的。
可再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
赶忙又是搬凳子,又是踩桌子的,想要把人给放下来。
结果,这人吊上去看着是轻飘飘的,搬起来却有千斤重。
三个膀大腰粗的成年男人,合力去抱,都没能撼动人分毫。
那家人没了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吊死在眼前。
后来事情传回牙行,他们还都被牙行的副行头儿给警告了,让他们吸取教训,不要再不把之前的耳提面命不当回事儿,那凶宅里头,是真的有东西!
他们要是不听话,得罪了里头的东西,就会跟先前死的牙人一个下场。
汪五越想越害怕,尤其是后背那股凉飕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对!
平安符!
他有平安符!
他手忙脚乱的,在身上开始翻找起那枚,每天出门前,他都会仔细检查放好的平安符。
“怎么不见了呢?”
“我明明记得是缝在裤腰带上了啊……”
“怎么就不见了,诶呀,去哪了。”
汪五急得团团转。
“郎君,是在找这个吗?”女子细腻的声音,伴随着牡丹香气在汪五耳边幽幽响起。
被凤仙花仔细染过的指甲,突兀地出现在汪五眼前。
指甲之下的两根手指,正夹着汪五急切寻找的那张平安符。
看见被叠成三角的黄纸,汪五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就是找这个!”
汪五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一时间,倒也顾不上去想,这儿就他自己,没有开门声,更没有开窗声,连揭开瓦片儿的动静都没有,女子的声音和那两根过于惨白,还沾着些许与之不合时宜的腐土的手指,是从哪里来的。
等等——两根?手指!!
汪五忽地瞪大了眼睛,待看清楚,递着符纸到自己眼前的,就只是两根手指之后,已经抓住平安符的手,猛然夹着平安符抽回,满是惊恐的望着那两根手指,啊啊啊的尖叫着,连连后退。
正要转身慌不择路时,汪五左脚绊在右脚上,趔趄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目光毫不意外的,与扑面而来的红衣女厉,四目相对。
“不、不要过来…啊!!”
-
牙行后院。
吴老二正左拥右抱的听曲儿、喝酒,时不时叼一颗旁边没人儿扒好皮的葡萄,再趁机舔两下美人的纤纤玉指。
“郎君~”
染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捏着汁水饱满的深紫色葡萄,轻轻剥下些许葡萄皮,递到人嘴边。
吴老二没有多想,张嘴便将葡萄给含在了嘴里。
浓郁呛人的腐泥味道,几乎是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令人心头发呕。
“啊呸!”
他忽地皱眉,将左右抱着的美人推开,呸呸呸地吐出刚入口的葡萄。
当啷当。
“葡萄”落在桌上,发出声响。
吴老二下意识去看,却发现掉在桌上的,是颗眼珠子!!!
啊啊啊!!!
吴老二吓得腿都软了,从椅子上跌下来后,好几次想要爬起来逃跑,都腿软的又摔了回去。
“郎君~你弄疼人家啦~真是讨厌呢~不如——”
原本在吴老二怀里的红衣男子,娇笑着扭动水蛇腰,朝着吴老二走来。
吴老二吓的“啊啊啊”的大叫,连滚带爬的想要往外跑。
原本离他还有些距离的男子,却好像是会瞬移般,忽地闪现到他面前。
染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抵在他的喉结上,尖锐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男子咯咯咯地笑:“不如——就让我吃掉你,来当作是赔罪吧。”
吴老二“嗷”了一声,身下一滩黄水浸湿了裤腿儿。
他瞪大了眼看着男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厉嗤了一声,有些嫌弃。
“这么不禁吓啊?”
他正要上前,看看人是不是被吓死了。
男厉才刚靠近吴老二,忽地一声尖叫,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宋澜拧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