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托雷第一次看见,徵羽如此狼狈的模样,浑身血污,应当是遭了不少罪。
纵使经历过许多血腥之事,此刻他的心中,却多了种莫名的情绪。
杀死几个拿着工具的平民,不过是瞬间的事,快到就连那些人都没反应过来。
鲜血四溅,将那荒土染红,所过之处,皆触目惊心。
少女就如同一片坠落的花瓣,摇摇欲坠,接住她的那一瞬,就连多托雷都忍不住去想,怎么会有人这样轻……
……
再次睁眼之时,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大片大片的白色勾起了内心深处某些不好的记忆,连带着使她下意识的排斥,蜷缩。
手掌被轻柔的托起。
“醒了?”
徵羽抬头望去,见多托雷坐在床边,神色略显疲惫。
“手术完成的很成功。放心,你身上的那些伤口不会留下任何疤痕,索幸没有伤及心脏,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够正常饮食活动了。这段期间可能会间接性发热,不过问题不大。”
徵羽小幅度动了动手臂,果然被接回去了。
身体各处也不再疼痛,不过其他的感觉也不明显,甚至还有点麻,大概是涂抹了某种可以减缓疼痛的药物。
徵羽侧过头去,不太想看见那张脸。
“米耶露被我辞退了,连人都看护不好,这样的家仆即便有神之眼,留着也没什么用。”
提及别人,那双静默的瞳孔才稍微有些动容。
她应当是生气了。
从救她回来后,徵羽的状态就不是很好,指身体以及心理各方面。
她在生什么气呢?
以往她虽讨厌他,但偶尔也和他逢场作戏,再不济也会用刀子般的眼神剜他。
如今,到静默的有些不太像她了。
“人类终究是不够完美,不过你放心,我会改造你的身体。无论是生老还是病死,我都能够找出破解之法,在这一点上,你可以完全的相信我。”
这样自负的话语,总算是让少女开了口:“被你改造?我还不如直接去死。”
青年挑眉轻笑:“我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小把戏,将我给你的邪眼交给了壁炉之家的可怜孤儿,妄图他能够通过考核,成为你在愚人众的眼睛。”
“可惜啊,那个孩子背叛了你,在得到力量后,早在考核之前就逃跑了。带着那个邪眼一起。”
多托雷的语速极为缓慢,一边说着,还一边观察着徵羽的神情,妄图从那双眼瞳中发觉某种波澜。
可她只是愣了一瞬,而后狭促地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多托雷缓缓地抚摸着少女柔润的脸颊,而后捏了捏小巧的耳垂,使其与自己对视。
他说:“依靠谁不是依靠?”
被拔掉翅膀的鸟雀,终究是回不到高空的。
那么为了尽可能的活下去,总要去依靠些别的什么。
所以,为什么不能依靠我呢?
还未等他将那句话说出口,只见少女垂下了眼帘,而后轻声说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多托雷愣了一瞬。
大脑来不及思考。
以往,至冬的情感报纸上常常写道:
【很多人喜欢你,是因为你有点漂亮,好看,懂事。】
【而有的人喜欢你,是看你哭了,明白你的狼狈,他提着小灯,坐到你的身边,想把肩膀和糖果都给你。】
多托雷不是个常看报纸的人,但那上面零星的几句话他还是有印象的。
如今,徵羽就这样面对着他。
由于手术,伤口的影响,她脸颊苍白,可怜兮兮的模样,纵使见过许多,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蜷缩着,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喉结滚动。
有那么一瞬间。
某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凭空出现。
“若我说,是呢?”
嘴唇微动,他大言不惭。
徵羽闭上了眼睛。
以往来不及细想的许多事,在这一瞬间被捋清,丝丝缕缕,抽丝剥茧般的袭来。
她忽然开始明白,为什么在那天,多托雷会破天荒的陪她身着情侣装,甚至还耐心的回答记者的问话。
除了配合愚人众对外树立的形象以外,更重要的是,这使她意识到另外一点———
他并不爱她。
纵使被迫成为执行官的妻子,然可悲的是,那个执行官却不爱她。
他没有替她着想过,在公众视角下暴露的她,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就仿若他在对众人说:快来看呀,这是我的小夫人,我对她一见钟情,她是我最喜欢的人!
换而言之:她是我的弱点。
怎么会有人轻易将弱点公之于众?
拥护执行官的人,肯定会连带着也爱戴她,可若是憎恨执行官的人呢?
那些人会把所有的矛头对准她。
徵羽这才恍惚意识到,好像从她第一次帮多托雷做事开始,他就从未想过,为她留有退路。
所谓的婚姻,不过是糖衣下的炸弹,无论外表多么华美,而内核所隐藏的,全都是强迫与不堪的一面。
徵羽同样也知道,多托雷的工资卡虽然在自己的手上,可背地里,没少和统括官去打压其他的贵族企业,包括自己的家族。
不然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实验资金链出现断缺?
看吧。
可以说他什么也没付出,而她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还无端的替他承受他人的怒火,成为针对执行官的另一个活靶子。
到最后,他却冠冕堂皇的回了那么一句:真心。
仿若带有多大的恩赐。
徵羽就这样冷眼看着她,而后嗤笑。
“你的真心里满是算计,我可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