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碑一事,令萧婉君声名鹊起,从一介商人摇身一变成为大善人。众人皆未曾见过如此新奇之物,方知原来行善积德竟可流芳百世。
探病的人一时要将门槛踏破,萧明玉亦是过来走了一趟,不知是看在闲王的薄面上,还是看在蔺氏的情分上。
萧婉君心中愁绪万千,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竟然抵不过他人在奶奶心中的地位。
蔺家来的是蔺孺霏和蔺孺霖这对姐弟,蔺孺霏每说几句话便要咳嗽一阵,蔺孺霖则沉默寡言地照看着蔺孺霏,这二人虽是一母所生,却一个体质孱弱,一个性格内敛,都虽已三十而立,但均无婚配,一直陪伴在蔺晴方身旁。此次也是蔺晴方差遣他们来探望蔺靖风的伤势,两人身为长辈,即便不来探望晚辈也无可指摘。
蔺靖风趴在床上,萧婉君坐在一旁,夫妻二人均有伤在身,虽礼数有所不周,蔺氏姐弟却也并未在意。
这两人对这些世俗礼节毫不在意,对虚名薄利也无过多奢求,亲情自然也淡薄了些。有人来蔺府拜见他们,他们自是依礼相待,无人来访,日子也照常过。如今见得自己的亲侄子伤势严重,两人也并未如寻常百姓家那般嘘寒问暖,稍坐片刻,便起身离去。
蔺靖风自然知晓姑叔两人的性情,他们走这一趟,反倒让他在冷漠的蔺家感受到了一丝亲情的温暖。这两人一走,蔺家其他旁支便纷纷提着厚礼前来探望蔺靖风,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儿的,左一句哥哥妹妹,右一句姐姐弟弟,攀亲带故,心思都盯着蔺氏家主的位置。
蔺靖风被折磨得眼皮打架,待众人皆被打发走后,他终于按捺不住,抱怨道,“她们不是想当我姐姐,就是想当我妹妹,还巴望着我母亲能收下她们,我才不会遂了她们的愿,真当我家没有女子,就好欺负不成!”
萧婉君虽无法切身体会蔺靖风没有姐妹的苦楚,但她这边同样是尔虞我诈,她那妹妹佯装献计,实则居心叵测,妄图让她声名狼藉,好篡夺萧氏的权力。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闲王岂是寻常之人,而她也绝非任人摆布的蠢货。
如今因祸得福,她反倒成了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大好人。只是不知柳喜喜这条大腿,是否足够稳固,她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培养出自己的心腹才行。
茶水已经续了两壶。
柳喜喜单手撑着脑袋,瞧着自己画好的思维图。
这几日到过萧婉君府邸的人,着实有些奇怪。她不禁感叹道,“这萧婉君的人缘难道不好吗?如此貌若天仙的姐姐,即便断了两条腿,也没几个人前来探病,而蔺靖风一受伤,这萧家简直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姜谙坐在床上看书,听闻她这般言语,若有所思,“会不会是喜喜的功劳呢?”
“我的功劳?”柳喜喜愕然。
姜谙笑道,“功德碑这种东西,我们以前可从未见过,喜喜将人的名字凿刻在石碑上,实在是稀罕得紧。名虽不高,但流芳有处,一抷黄土之后,仍有人记得自己曾做过的好事,这种心情无以复加。如今萧婉君成了通州城的首善,备受人们赞誉。喜喜当真是聪明伶俐,一座书院,竟然能惠及多方。”
“我的作用只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其中定然隐藏着更大的问题。萧婉君对自己夫人豢养杀手之事心知肚明,她甚至知道我们在找蔺靖风养的杀手。为了拯救蔺靖风,她竟然将邓图迅等人供出,让我们得以将其一网打尽。难道她就不担心我们会将蔺靖风一同解决吗?”柳喜喜凝视着手中的图纸,眼神如鹰隼般在几个关键人物身上来回扫视,“除非她留有后手,以作防备。”
姜谙道,“喜喜,萧大小姐可信吗?”
柳喜喜无奈道,“即便不可信,也只能选择相信。我需要在通州逐步稳固自己的地位。我曾多次尝试与莫太守套近乎,可她却视若无睹。蔺氏家主虽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却难以接近。而她身旁的一女一子,终日深居简出,我根本无从接近。苏家有个苏礼榕,这人性子怪僻,往后估计是个大麻烦。如今,唯有萧家最为合适,一旦掌控,必能成为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剑。”
姜谙问道,“那蔺夫人又如何呢?”
柳喜喜眉头紧蹙,“此人甚是怪异,他心狠手辣,对丈夫却又一往情深。可他又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匪夷所思?”姜谙放下手中的书籍,神情专注地问道。
柳喜喜道,“关于萧婉君与苏礼杭的谣言,据知春的调查,此谣言最初是在蔺靖风的社交圈子中传播开来。又因他嫉妒心极强,所以才未传到萧婉君和苏礼杭的身边。他如此行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想坐实他丈夫是个风流成性之人?”
姜谙摇了摇头,对这个问题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喜喜笑了笑,将图纸卷起,扔进一旁的书画缸中,喃喃自语道,“男人的心思,真是比那深不可测的海底还要难以捉摸。”
姜谙愣了一下,望着柳喜喜的一连串动作,嘴唇微微抿起,心中涌起无数思绪。
喜喜是否还在计较再生一子之事?
他是否忽略了喜喜的感受?
他是否应该吐露实情?
正是心情乱成一锅粥,柳喜喜忽然捧着他的脸,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双眼笑成了一弯月牙儿,“在想什么呢?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姜谙愣怔地盯着柳喜喜,道,“对不起,我不能伺候你,还要让你一直照顾我。”
柳喜喜听得不禁噗嗤一笑,“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我说的不是虎狼之词,是一个妻子该做的。”姜谙义正言辞,脸却是越来越红。
柳喜喜哈哈大笑,整整一年了,她还是难以适应这个男女颠倒的观念。
她挪到姜谙身边,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夫与妻本应平等相待,你倒总矮看自己几分,这是作何?难道我不能照顾你吗?我也没有把自己的事情撂下不管不是?”
姜谙道,“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他又怎能不多想呢?这么好的喜喜,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伴侣,她根本不必为了柳禧禧而对他负责。
柳喜喜没有多想,笑道,“我就喜欢累赘。”
她深知姜谙的患得患失,如那易碎的琉璃,敏感而脆弱,岂是轻易能够改变的?不过无妨,她有的是时间等他改变。
姜谙闻言,瞳孔微颤,眼眶瞬间便湿润了。
柳喜喜见状,却是话锋一转,“姜谙,陪我出去走走嘛。”
“嗯。”姜谙颔首,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变得像喜喜一样坚韧。
谙开始研读那些策略之书,他希望自己能时时帮助柳喜喜,又一边整理镜国文字,时刻铭记着活字印刷术与字典之事。
遇到困惑时,虚心请教。
只是没过几日安稳日子,就又出事了。
柳喜喜刚刚审完邓图迅回到王府,刚刚倒上茶递到嘴边,茶还未润湿嗓子,就出了大事。
这事是柳喜喜的疏忽大意了。
她忘了那些人没有除隐丸后,会做出何等残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