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站在廊下,脸色阴沉。夜风吹过,柳树叶子沙沙作响。
他眯起眼睛,想起方才在烛光下看到的一幕-沈明玉眼中竟带着一丝笑意。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的性格,她这种表情必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去把王管家叫来。”林修对站在一旁的家丁说。
家丁一溜小跑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过来。
这王管家在林家当了十多年差,最擅长察言观色。
“少爷。”王管家躬身行礼。
“沈小姐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回少爷的话,”王管家搓着手说,“沈小姐每天就是坐在窗前发呆,连饭都不怎么吃。
不过...”
“不过什么?”
“今天下午,沈小姐让丫鬟去买了一包茶叶。”
林修冷笑一声:“什么茶?”
“龙井。”
林修转过身,盯着王管家:“买茶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翠红,是新来的。”
“去查查这个翠红的底细。”林修说,“还有,从明天起,沈小姐身边的人全换掉。”
“是。”王管家应声退下。
林修站在廊下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刚要上车,忽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骑马疾驰而来。
那人身上穿着打扮十分普通,但马术极好,转眼就到了近前。
“少爷。”那人翻身下马。
“什么事,这么急?”
“醉仙楼那边...”汉子压低声音,“沈清欢的人在暗地里招揽镖师。”
林修挑了挑眉:“几个人?”
“已经招了四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
“都是什么人?”
“老虎杨、铁手张、快刀李,还有...”
“等等,”林修打断他的话,“你说铁手张?”
“对,就是那个在杭州一带赫赫有名的镖头。”
林修摸了摸下巴:“看来,她是要去杭州收茶叶了。”
“要不要...”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林修摆摆手,“让五子跟着就行。
对了,那个铁手张,你去打听打听他最近缺不缺钱。”
“是。”汉子说完,翻身上马离去。
林修坐进马车,对车夫说:“回城。”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驶离。林修靠在车厢里,脑子里盘算着沈清欢这步棋。
杭州的茶叶,尤其是明前龙井,向来是各大茶商争抢的货源。
她这时候去收茶,显然是要和自己抢生意。
不过,林修并不担心。他在杭州经营多年,那边的茶商都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就算沈清欢派人去了,也未必能收到多少茶叶。
马车驶入城门,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偶尔几家酒楼还亮着灯,传出一阵阵说书声。
林修掀开车帘,正要吩咐车夫直接回府,忽然看见前面的巷子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
车夫勒住缰绳。林修下了马车,快步走进巷子。
巷子很窄,两边都是高墙,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
走到尽头,前面是一家药铺,门口挂着个写着“回春堂”的匾额。
药铺虽然关着门,但门缝里透出一丝灯光。林修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探出头来,见是林修,连忙让开:“少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刚才看见赵伯进来了。”林修走进店里。
老者点点头:“是啊,他来买药。”
“买什么药?”
“安神的药。说是睡不着觉。”
林修环顾四周:“人呢?”
“在后堂。”
林修走进后堂,赵伯正坐在那里等药。见林修进来,他腾地站起来,脸色发白:“少...少爷。”
“坐。”林修在他对面坐下,“怎么,在沈清欢那里待得不习惯?”
赵伯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没有。沈掌柜对我很好。”
“是吗?”林修说,“那你怎么睡不着觉?”
赵伯低下头,不说话。林修继续道:“赵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少爷,我...”
“不用解释。”林修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沈清欢给了你好处,让你帮她开茶叶铺子。”
赵伯浑身一抖。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林修说,“你就安心在她那里干。
不过...”
“少爷请说。”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林修站起身,“记住,我要的是第一手消息。”
赵伯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去吧。”林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的话。”
赵伯拿着药包,匆匆离开了药铺。林修转身对老者说:“盯着他。”
“是。”老者说,“不过少爷,您说沈清欢会不会怀疑...”
“她当然会怀疑。”林修冷笑一声,“所以才有意思。”
走出药铺,夜色更深了。林修站在巷子口,看着赵伯远去的背影。
他清楚,沈清欢一定会派人去杭州收茶叶。现在,就看她派谁去了。
第二天一早,醉仙楼后院。一个身材粗壮的老者正在院子里练拳脚。
这老者名叫张大春,外号铁手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镖头。
他年过五旬,脸上横肉纵横,一双手掌比普通人大了一圈。
“张爷。”小玉端着茶水走过来。
张大春收了拳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掌柜的起来了吗?”
“掌柜的在房里等您。”
张大春点点头,大步走进屋。沈清欢正坐在桌前看账本,桌上摆着一叠银票。
“掌柜的。”张大春拱手行礼。
沈清欢合上账本:“张爷来得正好。坐。”
张大春在椅子上坐下。沈清欢给他倒了杯茶:“我要请张爷帮个忙。”
“掌柜的直说。”
沈清欢从桌上拿起一张地图:“我要派人去杭州收茶。
这一趟,需要张爷带队。”
“去杭州?”张大春摸了摸下巴,“要去多久?”
“半个月。”沈清欢指着地图,“走这条路。”
张大春凑过去看:“这不是官道。”
“对。”沈清欢说,“我不想让人知道这趟买卖。”
张大春沉吟片刻:“要带多少银子?”
“十万两。”
张大春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怕了?”
“不是怕。”张大春说,“只是这一路上...”
“我知道。”沈清欢打断他的话,“所以才找张爷。
这十万两,我分成五份。你带四个人,每人负责两万。”
张大春点点头:“掌柜的考虑得周到。不过,还得再带几个人。”
“已经安排好了。”沈清欢说,“镇上的老虎杨、快刀李都答应了。
每人带三个伙计。”
“他们也去?”张大春眉头一挑,“那就不愁了。”
“张爷也带三个人。”沈清欢说,“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马匹和干粮。”
张大春站起身:“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沈清欢拿出一个布包,“这是地图和银票。
记住,到了杭州先去找老王。”
“老王?”
“杭州最大的茶商。”沈清欢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张大春接过布包:“掌柜的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路上小心。”沈清欢站起身,“尤其是出城那段。”
张大春点点头,转身出去了。沈清欢走到窗前,看着张大春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
这时,小玉走进来。
“掌柜的,赵伯来了。”
沈清欢转过身:“让他进来。”
赵伯走进屋,脸色有点不太好。沈清欢给他倒了杯茶:“昨晚没睡好?”
赵伯端起茶杯,手微微发抖:“我...我去买了点安神的药。”
“在哪买的?”
“回春堂。”
沈清欢点点头:“那家的药确实不错。对了,你见到什么人了吗?”
赵伯一怔,茶水差点洒出来:“没...没见到谁。”
“是吗?”沈清欢在椅子上坐下,“那林少爷没去?”
赵伯脸色发白:“掌柜的...”
“不用解释。”沈清欢说,“你就按他说的做。”
赵伯愣住:“您...您知道?”
“我当然知道。”沈清欢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去买药?”
赵伯呆呆地看着她。沈清欢继续道:“你就告诉他,我派人去杭州收茶叶了。”
“就...就这些?”
“对。”沈清欢说,“别的不用说。”
赵伯如释重负:“掌柜的,我...”
“去吧。”沈清欢挥挥手,“记住,只说这些。”
赵伯点点头,匆匆出去了。沈清欢站在窗前,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步棋,就看林修怎么接了。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玉进来禀报:“掌柜的,阿贵回来了。”
阿贵大步走进屋,衣服上沾着灰尘。这阿贵是醉仙楼的小厮,平日里负责跑腿打杂。
“打听清楚了吗?”沈清欢问。
阿贵点头:“打听清楚了。五子今天一早就带着人出城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南。”阿贵说,“看样子是要去杭州。”
沈清欢冷笑一声:“果然。”
“掌柜的,要不要...”
“不用管他。”沈清欢说,“让他去。对了,你最近欠了多少赌债?”
阿贵一愣:“一...一千两。”
“去赌坊把债还了。”沈清欢从抽屉里拿出一千两银票,“记住,以后不许再去赌。”
阿贵接过银票,眼圈发红:“掌柜的...”
“去吧。”沈清欢说,“记住我的话。”
阿贵出去后,小玉问:“掌柜的,您不怕阿贵...”
“不怕。”沈清欢说,“他欠了赌债正好。”
小玉一脸茫然。沈清欢继续道:“林修既然派五子去杭州,就一定会打探消息。
阿贵欠了赌债,正好让他去打探。”
“那张爷他们...”
“放心。”沈清欢说,“他们走的不是官道。
五子就算去了杭州,也找不到人。”
小玉点点头,转身去准备早饭。沈清欢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
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