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生下来便千娇百宠,哪曾遭遇过受着伤还要受到父皇怒斥的境地,顿时满心不可置信。
“父皇…”她正欲分辩,忽然听到沈琼幽幽低语如恶魔的蛊惑。
“公主乃是圣上的血脉,生而高贵,定是被奸人蛊惑了!”
那高贵二字从她口中道出,像是说什么笑话一样无比刺耳,沈琼连躬身一礼都懒得奉上,直直看向上首的慕容佶。
放肆,如此大不敬之举,足够慕容佶勃然大怒痛斥她殿前失仪。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含着轻蔑,隐隐的锐利危险令慕容佶不敢发怒。
他止住左右侍卫的动作,追问。“依爱卿所见是何人蛊惑?”
清河公主心下不祥预感加重,沈琼这才道出目的。“定是东正侯府小侯爷蛊惑!”
裴元启不是自谙身份高贵,能居高临下决定原身的命运吗?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没有技巧全是私人恩怨,慕容佶想起此前种种怒火中烧,若非裴元启惹祸,他也不至经历那么多麻烦事。
“既然如此,将那裴元启押过来!”
身处御书房前,裴元启还尚未回过神来。
府里骤然抄家,以往交好的人家一点动静都没透,分明皇都鱼肉百姓的勋贵人家不少。
又不止东正侯府一家,凭什么就他家安个谋逆的罪名?
他浑身是血动一动就疼,清河公主心疼不已跪下,两人颇有几分亡命鸳鸯的架势。
“父皇,我此生非元启不嫁!东正侯府这样都是奸人所害…”
接收到清河公主恶狠狠的瞪视,一旁的奸人沈琼面不改色,她倒不是不在意这双眼睛里的恨意。
主要一会的景象还需要这双眼睛。
慕容佶自觉英明神武,听到清河公主的指控脸色难看,宠了她这么多年,她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朕怎会与奸人为伍。
沈琼毫不犹豫添油加醋,那模样不服系统直呼赵高人力柱,它有理由怀疑,自家宿主是不是有另一个名字叫赵高。
“既然如此,将那罪人五马分尸,想来公主便不会再受其蛊惑了。”
正所谓图穷见匕,裴元启回过神猛的看向沈琼,长身而立的女子凤眸薄凉,目光里透着嘲讽的恶意,居高临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沈琼这么恨他。
他不过就是挑衅了一下,沈琼便要东正侯府家破人亡?
“不要啊!父皇不要啊!”清河公主工整戴着珠翠的发鬓散乱,狼狈不已,落下的泪显得楚楚可怜。
不知从哪的力气,推开侍卫跪倒慕容佶的身下。“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裴元启一贯看不上清河公主的娇纵,他喜欢的是李秋言的冷清聪慧,此时也不免动容了几分。
或许他早该与清河公主成婚,也不至招来滔天大祸。
“你是在威胁朕?”慕容佶怒了,他一个皇帝叫权臣威胁也就罢了,沈琼有十多万大军拥护,他打不过。
一个公主都敢仗着宠爱威胁他。
他深觉帝王的威严受到挑衅,冷声道“给朕拖出去行刑!”
眼下剧情过半,裴元启就一个男配哪来的什么奇迹,慕容炎倒是进宫了,本想扶一把东正侯府共抗沈家军。
等他到了,裴元启很坚强,四分五裂的尸体无意识的还在抽搐,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清河公主见这一幕疯了,疯疯癫癫的往慕容炎怀里扑,嘴里还嚷嚷着。“元启我要嫁给你。”
“你满意了?”慕容炎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推开她令宫女婆子扶住,眸中盛满恨意刺向沈琼。
女子身上气质凛冽,大概常年征战的杀气叫人不敢逼视,一举一动都带着大权在握权臣的风采,那双眸里的薄凉。
不知怎的,慕容炎忽而生出不甘。
他仍记得当日大婚,那双凤眸里盛着十里桃花的明艳情意,灼灼其华。
纵婚后几年备受冷落,受到清河的欺负与母妃的苛责她也从未吵闹,他不相信那么多的情意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不过是因爱生恨罢了。
沈琼从他的神情里猜出几分,并不在意慕容炎的自我幻想,她轻笑了一声。“满意。”
“离更满意一日,看来不远了。”
金陵入了冬日不短的时间,最近几日会有大雪,一望无际的白茫茫,还是需要几分杂色来惊艳的。
血色就不错。
看了一场热闹,她毫不避讳吩咐手下将裴元启挫骨扬灰,这般越俎代庖的行事丝毫未惹出什么不满。
最大的慕容佶没表现出不满,赵贵妃的闹也压制在后宫,赵家人在朝堂上倒是疯狂弹劾镇北王。
某日赵右相出门会友,不巧在皇都遇上山匪埋伏,同日其夫人寺庙进香,也遭遇山匪埋伏坠崖身亡。
至此朝堂上再难听到赵家的声音,唯有镇北王这一派系日渐壮大,几乎架空了慕容佶的权力。
慕容佶坐立不安,日夜不宁,寝食难安。
思来想去,他召了几个心腹前来。
“众爱卿,沈贼势大,朕日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可如何是好?”
高遒看了看几个政敌,面面相觑间确认都是主和派的老熟人,顿时纷纷劝道。“陛下!我们跑叭!”
慕容佶有点不敢,当日裴元启五马分尸死的时候,他怒火上头还好,回过神来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忧虑道。“我跑了,万一惹沈贼不高兴追过来这可怎生是好?”
古语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时候这句话不服不行。
你要是问朝堂上主战派,这话他们都根本听不懂,到主和派这,他们一下子就意会了慕容佶的担忧。
有人提议道。“要不咱们留一道禅位诏书跑叭,连夜跑路!”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物种多样,这话竟然令慕容佶在内的几人惊为天人,高遒琢磨着他政治能力不强,沈琼这女的一看就是个狠人。
他留下来也得不到重用。
几人全票通过这个提议,回去后动员妻儿子女,慕容佶想着赵贵妃惹了沈琼不快。
没敢带。
带了几个新入宫的美人,一个皇帝几个重臣当场带着家里人跑路了,连夜南下等到天明都跑出三百多里地去了。
收到消息的沈琼:…
她记得这是古代。
不愧是骨子里的逃跑天赋,历史车神的优秀子孙血脉,在这么落后的时代逃跑都是有加成的。
第二天一早众朝臣刚发现几个同僚没来早朝就听到王公公宣旨,圣上连夜给自个挑了个好听的封号,封为逍遥侯。
你问为什么不是王爷。
慕容佶当然不敢,他怕沈琼觉得他想与他同等地位。
留了旨意禅位于镇北王,择日继位。
众朝臣:……
他们有时候真的觉得世界挺抽象的。
生于大荣朝,他们见证了无数个历史上遗臭万年的操作,真是他们的服气。
要说对这事反应最大的,那一定是慕容炎,他本来还打算卧薪尝胆,发展势力将他慕容家的天下夺回来,铲除逆贼。
没想到一夜之间沈琼成了名正言顺将登基的皇上。
她可是一个女子!
女子之身怎能登上皇位?成何体统?
事情不以谁的不悦而变化,退了朝消息传遍金陵各家,勋贵世家们各怀心思,朝臣们心有不甘的将视线投向几个皇子。
最多的看向慕容炎。
慕容炎身份特殊,乃是先皇赐给镇北王的正夫,况且六年前不少人家的夫人小姐都知道原身对慕容炎的倾慕。
慕容炎身体有缺的事情瞒的很死。
在他们看来,万一镇北王对慕容炎念有旧情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别管慕容家的天下丢不丢,若叫一个女子踩在他们头顶岂不是天下人耻笑。
赵家舅舅率先来到宸王府劝。“那沈家女不堪为妇不知廉耻,此事是为难了王爷。”
“可为了我大荣江山,望王爷忍辱负重。”
女子再怎么能力也是要嫁人的,他侄儿慕容炎出身高贵人中龙凤,仪表堂堂,又曾与沈琼成亲多年,他不相信沈家女不心软。
慕容炎又怎么会承认,这几日沈琼勾栏听曲不说,每每他找过去,都叫手下那帮行军打仗的府兵扔了出去。
还有几次,她特意布局羞辱,言说念旧情给王爷点一花魁,那双凤眸讽刺,追问宸王府多年没所出,宸王不会是不行了吧?
真要是不行,乃是欺君的大罪。
慕容炎心中羞愤怨恨,沈琼分明亲手造成他身体残缺,又怎会忘了?
长久沉默之下,沈家舅舅不明所以。“宸王殿下可是另有担忧?”
他们沈家就这么一个指望了,绝对不能失去信心。
他费尽浑身力气,苦口婆心劝道。“女子再怎么厉害也是要嫁人的,先皇赐婚之时以沈家女权柄都未抗旨不遵,可见是心中有殿下。”
“不过是因爱生恨。”
“殿下志向远大莫要轻言放弃!”
慕容炎听着心下巨震,此前沈琼的种种羞辱在脑中闪过,或许,沈琼对他是又爱又恨罢了。
他皇天贵胄,怎会承认在沈琼眼中连勾栏的男女都不如,视若无物。
这般想着慕容炎坚信了不少,心下冷笑连连,沈琼一介犯上逆贼,即便强取豪夺也是徒惹人发笑,他这辈子又怎会喜欢上一个手段狠辣的毒妇?
沈家舅舅放心离去后,慕容炎转身去别院见了李秋言,李秋言想到东正侯府外戒备森严的皇城卫,想起沈老将军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书信。
信上言之凿凿的说,他绝没有什么流露外面的血脉,即便有,他也不会认。
母亲病死的景象映入脑海,李秋言浑身发寒生出一丝恨意,凭什么沈琼从小到大受尽宠爱,拥有天之骄子的夫君,什么好事都占尽了。
她从王妃到外室,如浮萍飘零,到如今急切的想抓住什么。
慕容炎此来想证明自己的魅力,在他看来李秋言作为沈琼的庶妹,在那张相似的脸上露出的迷恋,才能满足他隐秘的自卑。
两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李秋言嫁进宸王府多年,头一次得到宸王这么多温柔相待,她本就倾慕宸王,愈发止不住心动,得知朝堂上沈琼的嚣张。
心疼道。“嫡姐持沈姓张扬,只怕来日给沈家招祸!”
历朝历代那么多权臣,权势滔天,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她倒要看不想认她的沈老将军与沈家有什么下场。
慕容炎见她垂下眸,那双与沈琼神似的凤眸冷清,颇有几分恍惚,恍惚间看到那双眸子薄凉讥讽,又恍若生来居高临下。
她立在朝殿外的白玉阶上笑言。“看我的天下。”
不,眼前的女子不是她,不是她纤纤玉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她权倾天下。
能一人镇住大真国千军万马。
慕容炎心绪激荡,眸中闪过愤恨,他伸手将李秋言推倒在地,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他定会将那个贱妇抓回来,千刀万剐!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人类的愤怒源于无能狂怒,翌日一大早,沈琼在常勾栏听曲的烟花之地看到慕容炎,衣冠楚楚高大阴鸷的慕容炎一如六年前一样俊美。
仿佛还是那么居高临下的审视吊在城墙上伤痕累累的女子。
可惜昔日立场反转,他是来讨好沈琼的。
沈琼拿着白玉杯,修长手指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眉眼疏狂,又昳丽蛊惑的令人头晕目眩。
她有些日子没关注男女主的虐恋,对男主的来意有几分新奇。
没办法,古代权臣饮食确实精细,但也仅仅这么一点乐子了,为了做任务,她没办法纵马踏遍山河万里,皇城这么大点地方。
每日逛早就看腻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听了不少,温柔乡里躺的骨头都酥了,甚至微妙的惦记起大真国那几个狗儿子,揍起来手感是真好。
哭起来嗷嗷哭。
慕容炎不知她意兴阑珊,见她饶有兴致赏脸露出一个笑模样,心下一定,愈发坚信投奔他朝臣们商讨出来的猜测。
打是亲骂是爱,沈琼不过是对他爱恨交加强取豪夺。
沈琼乐得给他一点希望,回头绝望淹没下来才会崩溃,率先出言问。“今日怎么有幸见宸王殿下过来?”
慕容炎踌躇满志,已然从沈琼的逐渐为难梦到她化为绕指柔,将手中兵权上交,他拯救慕容家天下获得一片赞誉声,沈琼美虽美到底是谋逆罪臣。
届时他另娶高门贵女,将沈琼养在别院已算心善。
梦还没做完,耳畔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
“镇北王爷,宸王他不会是失心疯了吧?站这半天一个劲的笑,奴家好怕!”
温香软玉一个劲的往怀里钻,沈琼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与她调笑。“有本王在,定不会叫姑娘有事。”
不服系统瞧的莫名发酸,心想同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境遇怎么这般不同?
它这个挂为躲敌人进了世界后就给了一次沈琼能力,整日装死不敢出来。
而身为宿主的沈琼,征战沙场,算无遗漏肆意张扬,别看上面押个沈老将军,那忠君爱国的老登早些年还不放权。
沈琼暗搓搓的谋了个潘城门之变,听到风声的沈琮连夜交了权。
到如今更是大权在握,就差名正言顺的登基大典了。
慕容炎遭了嘲笑脸色沉了沉,故作温柔道。“琼儿,妻主,我知你怨我当年心狠。”
“今日来便是任你处置,只望此后你我二人夫妻同心。”
这一声低沉的夹子音下来,不光几个下属和姑娘们汗毛倒竖,沈琼都难得有一丝惊疑不定的后悔,她这辈子见过不少变态。
不代表她受得了这种精神污染。
草率了!
“既然任我处置,先跪下吧!”沈琼面上不显情绪,非要看看慕容炎脸皮多厚,有没有卧薪尝胆的毅力。
慕容炎面色一变,环顾四周,低贱的烟花之地妓女眼中都是看好戏,临着窗对面能清楚的看到这一幕,他咬着后槽牙跪下。
紧接着他就成了专属果盘,又是纨绔子弟欺辱,又是学狗叫。
心恨的几乎要滴出血,慕容炎攥紧拳头发誓有朝一日要将所有人千刀万剐,掩下泛红眼眸屈辱的汪汪了好几声,哪知转头就看到李秋言心疼又不可置信的目光。
对面茶楼雅间里,李秋言与一个文人打扮的书生相对而坐,对面秦琅拱手一礼感激道。“多谢昨日李姑娘为我解围。”
金陵风云都是朝堂大人物的眼中,在平民百姓的眼中,还没有今日吃什么重要。
秦琅乃是来年春天赶考的书生,因为家里娶了一位出身商贾的妻子,早早的在京中租下个院子备考,他心有凌云志,也为了打听金陵城的风象。
前几日遇到妻子的亲戚,那皇商世家的纨绔少爷出言奚落,正遇上李秋言解围。
思及此处他心生异样,问道。“不知李姑娘与宸王府有何关系。”
昨日解围李秋言是借着宸王府由头,他见这位李姑娘身着未嫁妆容,心下思量,难道是宸王母家赵家的旁家亲戚?
秦琅饱读儒学,得知朝中形势不免忧心忡忡,武人粗俗,怎可将天下大权交于一介妇人之手,便是为黎民百姓,他也绝不容许。
在他看来宸王身为镇北王之夫,有名义上对沈家军的压制,胜算很大。
李秋言不好说是宸王外室,托词说家中与宸王幕僚沾亲带故,提及昨晚离开后再未见过的心上人不免失神,她皱眉目光触及对面的花楼。
砰的一声,茶杯坠地,眼看那高傲又俊美的夫君如此屈辱,心脏一阵紧缩,她不敢想象慕容炎该多悲伤。
嫡姐怎能仗着权势,这么侮辱他呢?
沈琼也看向对面,接收到李秋言幽怨又指控的余光冷笑了一声,冷酷无情的指使手下将李秋言带了过来。
一大帮来人气势汹汹的冲入雅间,秦琅哪敢吱声,他在金陵城不过是个小人物,怎知李姑娘是得罪了哪个大人物遭此横祸?
李秋言没想到秦琅一言不发,委屈又后悔昨日为他解围,简直是白眼狼。
慕容炎看着李秋言眼里都是恨意。
这个贱人竟敢看他笑话,不过是沈琼的替身罢了。
李秋言心碎欲绝,又不舍得怪她十几岁时便一见倾心的心上人,抬眼看向沈琼语气责怪。“姐姐,你可是宸王殿下的妻主,怎能如此羞辱他?”
沈琼笑意幽幽,饶有兴致道。“我还能更羞辱他!”
言罢传令左右给慕容炎灌春药,将李秋言和慕容炎关进一间屋子里,她不是心疼慕容炎这个瘪三吗?那她就去温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