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市的一处偏僻城区,一辆朴实无华的老旧面包车行驶在路上。
面包车无法从窗户看到里面,车速均匀,在空无一车的道路上可以说有些缓慢。
好在它所在的地方没什么怪物,即使被注意到了,也能立马加速将怪物甩下。
过去许久,面包车开到一处无人老宅的院子里,后车门打开,一群全副武装,配备枪支的壮汉鱼贯而出,迅速进入老宅内静谧行动。
“客厅安全。”
“卧室安全。”
“茅房安全。”
“厨房安全。”
所有人员迅速在客厅集结,两名成员确认无碍后爬上屋顶,一人警戒,一人拿出望远镜看向远处的一处厂房。
厂房表面有大量铁锈,附近只有几个破旧废弃的木房子,周围杂草丛生,像是弃置有一段时间的建筑。
成员一边看望远镜,一边拿出对讲机汇报。
房顶下的领头默默听完他的汇报,从脚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地形图。
这时对讲机再次响起,“A队,我是b队,我队未找到入口,你们那边有发现吗?”
领头按住语音键,“b队,我是A队,厂房西南角侧面有特殊纹路,疑似入口。”
“……能确定吗?可否远程排除非入口或陷阱的可能?我们不能失败。”
领头犹豫不到一秒,回复道:“无法远程排除,时间紧迫,敌方情况不明,不能再耽搁,按照原计划执行任务。”
“收到,我队会用微型炸药强行突击,注意时机。”
领头放下对讲机,看向周围队员,“各位,准备行动。”
“是。”
厂房内,大量生活用品,饮用水等物资堆积如山,周围摆满空调低温制冷,厂房角落还有一间冰库。
冰库对角的角落,有两个人正躺在垫子上刷手机,手机充电线连着墙上的插座。
一人腿上穿毛裤,百无聊赖的看小说,长叹一口气,说道:“好无聊,明天就有人来了吧?”
“嗯呢。”另一人干脆穿了件棉袄,他全神贯注,突然坐起身,两手疯狂操作,准备从重重包围中逃脱。
砰砰砰!
毛裤男立马抄起地上的面罩,从垫子上跳起来,却看到入口闯进一群手持枪械的武警,赶忙举手投降。
“该死的,谁啊,等会儿。”
棉袄男双手手指甩出幻影,从数只小队的枪火雷阵中极限逃生,躲到石头后面回血,这才抬眼看了下情况。
这一看,一群神色冰冷的大汉将他团团包围,攥紧的手机便从手里掉下来。
“我靠,不是游戏里的声啊。”他后知后觉,举手投降,几名队员面面相觑,有些无奈。
爆破突击的b队毁掉了所有监控,顺利汇合,看到满仓崭新无尘的物资,所有人脸色涨红到泛青,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两队领头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看向逮捕的两人,那两人浑身一激灵,纷纷大喊:“我招!我都招!”
两人被分开审讯,大致确认情报无误后,毛裤男小心翼翼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说说来路,也许咱们是一边的呢。”
说到这里,他将之前不断暗示的内容完整摆到台面上,“我们的来路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无论你们是天上飞的,还是地里游的,我们后面的人都认识,都能管,除非你们是皇帝陛下的人,否则大家都是一路的。”
一名队员突然冲出来,抓住他的领口高高拽起,他赶忙摆手道:“我错了我错了,别动手。”
队员阴沉低吼:“你们把我们经营多年的城市毁了,现在却说是一路的?”
“诶。”
A队领头拍拍他的肩膀,队员狠狠瞪了毛裤男一眼,松开手退了回去。
毛裤男倒在地上,心有余悸,低下头不敢说话。
“抬头。”
A队蹲下身,等那人抬起头时,他露出奇怪的笑容,拿起一只地上皱皱巴巴的脏面罩,戴在自己头上。
打游戏那人两眼突出眼眶,只觉大事不妙,刚要开口,脖子前闪过冰冷的刀光。
“呃……呃……”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死去,面色青紫,狰狞扭曲。
四名队员出列处理尸体,两队领头对讲机指挥司机开车前来,其余人配合装运物资。
b队领头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毛裤男的袖口,随口用十分担忧的语气说道:“辉哥让我们黑吃黑,没问题吧?”
A队领头吐了口唾沫,一脸冷笑,“天高皇帝远,还能管到我们头上?这群狗东西把辉哥这么多年的经营毁了,我们不拿点利息,岂不是白干了。”
两人又聊了点其他的,直到尸体被搬出厂房,他们表情才放松下来,沉默不语地看着一袋一袋物资被搬进车里。
“回不了头了。”
b队领队突然开口。
A队领队面无表情,许久没有回复,只是看着载满希望的面包车驶向远方。
这份希望有价,但至少比其他所有物资的价格更低,份量更大,能给百姓一条活路。
……
“人齐了?”
“齐了。”
从指挥室出来的陈光接过助手递来的文件,简单看过后,走出市政厅,上了一辆朴实无华的老车,缓缓驶离,来到不远处的一家老旧宾馆门口。
宾馆大门紧闭,助手拉开侧门,带陈光上楼,来到靠楼梯的201房。
房门打开,房间被一群穿盔戴甲的壮汉完全填满,所有人在门外传来脚步声的瞬间,便默不作声地看向门口。
推门而入的助手被这群人严肃冰冷的目光盯的呼吸一窒,赶忙站到一边。
陈光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畏惧地扫视一圈,笑道:“如果不是仔细筛选过,我都觉得你们年纪都和我一般大,当然,两位队长和我差不多年纪。”
没人说话,气氛依旧沉闷,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
不到四十的陈光形容槁枯,头发白了小半,状态虚浮,更像是六七十岁的人。
他停顿了一会,说道:“你们是否困惑,这场灾难到底从何而起,那些怪物是哪里来的。”
依旧是沉默,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有变化。
“用你们可以理解的话来说,一个名为‘邪教’的反社会组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自己邪教,总之他们研发了一种生化武器,投放到这座城市。”
“不可能。”有人突然起身反驳,“哪来的资金,哪来的研发人员,公然向帝国开战,全都不要命了?”
回应他的,是陈光漠然的眼神,那麻木不仁的冰冷让他不寒而栗。
“投放到下河市,应该是帝国与邪教共同协商的结果。”
轰!
屋里的大汉全都蹦起来,一时间全是质疑与不信任,吵闹声快要突破房顶,已经有人准备离开这场闹剧。
陈光高高举起手机,点击播放键。
嘟。
“陈市长,呵呵,临危受命,卓尔不凡啊。”
屋里霎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台手机上。
“我是陈秘书,五百年前我们可是一家人。呵呵,不用打听我是谁,能打通你的电话,就能证明我不是什么底层牢百姓。
半小时后,一个叫周启博的人会过来,接管你们的物资,他由帝国任命,帝国管理,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看到他的中枢委任书就明白了。
物资管理,运输,定价,都由周启博任命和管理,只有中枢有干涉权。
言至于此,好自为之。”
滴。
陈光放下手机,说道:“类似的电话,我接了十一通,指挥室里的其他人都接到过,时间紧迫,就不给你们放了。”
屋内一片死寂,有人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你……”
“所以你上帝国新闻,说的是假消息?”一名中年大汉打断他的话,问道。
陈光打开手机短信,展示给他,“未知号码发来的稿子,无法追踪。”
中年大汉看过后,神色不变,沉声说道:“物价飞涨我们都知道,本来以为是物资紧缺,但你目前仍然没有给出实际的证据,证明你不是背后搞事的人,或是其中之一。”
陈光安抚道:“别急,听我说完。”
等没人躁动了,他继续说道:“这个周启博是黑手套里最大的负责人,还有大量本地官员作为分销商。
他们的资金分散流入大量挂名或不记名账户,转进西大陆周边多个小国的洗钱公司,拍卖行或银行,洗白后打入安全的不记名账户。”
说到这里,陈光吸了一口气,众人以为他已经说完了,没想到他语气平缓继续说道:
“这些不记名账户归属于白手套,也就是前往邻省金摩市参加经济民生论坛的官员学者等人的账户。
至于他们提走属于自己和黑手套的分成后,剩下的钱如何进入更上层的口袋,我就不清楚了。”
“嘶——”
屋里一片倒吸冷气,有人忍不住发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陈光自嘲地笑了笑,“我之前是市长金武辉的秘书,像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只能主动献出把柄,负责其中一条洗钱线,才能上位秘书,有竞争市长位子的可能。”
场面沉寂了一阵,另一位中年大汉说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别急。”陈光抬手,“我已经完了,下河市数万民众的冤魂都会算在我的头上,垄断贪污的罪名也一样。”
“但是。”他眼里燃起怒火,“我愧对死去的民众,我死不足惜,可我绝不接受被安上垄断贪污的罪名,也绝不接受大量百姓仅仅一个星期,在现代社会的发达城市,进入大规模饥荒的现状。”
他手指向一个个沉默的,看上去年纪很大的年轻人,“你们都收到过百姓的支援,巧克力,牛奶,面包,糖果,水果,饮料,他们从屋里扔下来,表达对你们不顾安危保护民众的尊敬。
那是他们的救命粮,少一点,他们饿死的概率就会指数级上升,现在登记在案的就有三名百姓活活饿死,这才一个星期,你们明白这个概念吗?!
你们不明白,现在有一群人正冒着巨大的风险处理灾难源头。
但无论是邪教还是帝国,都不希望灾难只维持一周,这场灾难如果顺利解决,他们还有一场正在策划的灾难即将到来。
他们还嫌赚的不够多,不够快。”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调动情绪,满脸涨红,眼中燃烧着一团火,呼吸声越来越重。
一人怒吼道:“你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我要你们陪我一起死!我要你们当金武辉的狗!”
此话一出,所有人不由得瞪大眼睛。
然而陈光不等他们反应,快速说道:“现在应该要到饥荒的临界点,正是大规模发放物资的时候。
我需要你们以市长金武辉手下武警的身份,抢夺物资,和其他势力打价格战。
为百姓争取时间,也为我争取时间!”
最开始发问的中年大汉看着他的半头白发,笑道:“为你争取时间?我看你这样子,用不着上法庭就猝死了。”
听到他的嘲笑,陈光不怒反笑道:“省的活着遭冤枉,也是给老百姓赔罪了。”
“呵呵。”
屋里的气氛为之一缓,其余人都敬佩狂热地望向陈光。
然而中年大汉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沉默片刻,阴沉道:“所以你不想背这个罪名,就让我们背?让我们警队身败名裂,永远成为耻辱?”
咔哒。
陈光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支手枪,瞄准他的眉心。
中年大汉瞳孔猛地一缩,表情不变,没有动作。
“没错。”陈光眼中没有怒火,没有凶狠,眼眶通红,只剩下哀求。
“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内鬼,同流合污的贪官,不听调的能人,无力帮忙的老先生。
我死定了,我害死了成千上万人,他们的死都是我的错,但我没时间了,百姓也没时间了,只有我可以带领所有人迎接下一次灾难。
你们听话就好,不想听也得听!不然就给我死!”
中年大汉平静地看着他,随后转头,与屋里的每一位队员对视。
他站起身,身材并不高大雄壮,却穿着奇重无比的装备闲庭信步。
“这活我们接了。”他的眼里古井无波,“你个将死之人没必要骗我们,又不会改变你的命运,正好亲眼确认到底有没有物资。”
陈光迟疑地放下手枪,低下头颅,不敢看他的脸,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谢谢。所有文件都放在楼下的面包车里,另一辆在隔壁栋楼下,你们负责其中一处仓库。”
中年大汉拍拍他的肩膀,“下次记得装上子弹。”
一位位武警经过,拍打他的肩膀,沉默地走出房间,直至只剩下陈光和他的助手。
陈光抬起头,整个屋子挤满了人,没有一丝缝隙,像是方便面条般扭曲纠缠,堆叠在一起,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脑勺,没有一丝声音。
里面多了一群人,只有他们露出正脸,这群人刚刚离开这个房间,他们与其他背身人缠绕在一起,铁青僵硬的面目满是憎恶与怨毒。
“对不起,我害死了你们。”
他喃喃自语,在助手担忧的目光下恢复正常,擦干眼泪,平静道:
“去下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