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孙灵芝经常会看到这只鹰,有时是在她的院子里,有时这只鹰会出现在远处的飞檐上。
至于替孙红宾向朱玉求情的事,孙灵芝没有忘,可是她没有机会,因为朱玉又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
孙灵芝是被朱玉带进府的,后来又跟了朱父朱侯爷,因此,在这府里,从上到下,就没有人看得起她。
尤其是宝庆侯老夫人以及宝庆侯夫人马氏。
马氏恨死了孙灵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而已,先勾引她儿子,后来又爬上她丈夫的床,该死。
可是马氏不敢下手,她这辈子,在娘家时惧怕父兄,出嫁后惧怕丈夫,后来生了儿子,从朱玉四五岁开始,马氏便又惧怕这个儿子。
且,她上面还有一位性格强势,又有强大靠山的婆婆,因此这些年来,无论是丈夫的女人,还是儿子的女人,她也只敢动动嘴皮子立立规矩,真要把孙灵芝弄死,她不敢。
几个月前孙灵芝怀孕,出手的也是老夫人,因此,那父子二人得知孙灵芝落胎,也只是抱怨几句,便不了了之。
毕竟,这父子能够这么肆无忌惮,最大的依仗不是宝庆侯府的老祖宗们,而是老夫人。
最近这几个月,朱玉玩得越来越大。
害得他被打断腿的靳御史已经是个废人了,就连梁王府也乖乖送上一万两银子给他压惊,这京城,谁还敢和他和宝庆侯府作对?
今天一大早,马氏的右眼便跳个不停,她坐立不安,朱玉好几天没回府了,该不会在外边又闯祸了吧?
她决定去春晖堂,给老夫人提个醒,万一朱玉又惹了大麻烦,还要请老夫人进宫走一趟。
朱玉没回府,老夫人并不着急,她的大金孙,一早就让人回来报信了。
这几天,朱玉新得了一个小美人,正在城外的庄子里快活呢。
老夫人心疼大金孙,特意让人送了补品过去,大金孙还没成亲呢,可不能让那些小妖精们淘空了身子,宝庆侯府的世孙,一定是要从正室肚子里出来的,而且还要是大雍朝顶尖的名门贵女。
其实丽太妃曾经想过让朱玉尚主,可是老夫人没同意。
今上的女儿们都是鹰钩鼻,虽说鹰钩鼻长在男人脸上不一定会丑,可是老夫人膈应。
这会让她想起那个长着鹰钩鼻的下贱男人。
那么下贱的血脉,哪里配得上她的大金孙?
至于孝康皇帝的两个女儿,血统确实高贵,可那又如何?空有公主的名头,不过就是孤女而已。
老夫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宝庆侯府能有今天的富贵全都是因为她。
当年,还是个年轻媳妇的她,凭着过人的智慧和胆色,为她,为宝庆侯府,争来了一面无形的免死金牌。
她和宝庆侯府也过了几十年好日子了。
可是最近几年,她却明显地感觉到,皇帝对宝庆侯府的容忍在一点点降低,那个姓靳的御史就是皇帝的狗,可就是因为这只狗,害得她的大金孙被硬生生打断一条腿。
她活着尚且如此,那么她死了之后呢?
她的儿孙们能不能延续这份富贵?
尤其是她最疼的玉儿。
这大雍天下,是皇帝的,是丽太妃的儿孙们的,所以她必须要在自己还活着时,给皇帝吃下定心丸,同时,再从皇帝手里,给玉儿争一块免死金牌!
这时,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老夫人皱皱眉头,一个丫鬟连忙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回禀老夫人,刚刚侯夫人过来给您请安,刚走到春晖堂门前,就被一只大鸟冲撞到了,吓得摔了一跤,这会儿回去更衣了。”
“大鸟?哪里来的大鸟?”老夫人的眉头蹙成川字。
那丫鬟连忙解释:“奴婢听说那是世子新近养的鹰,这几天世子没在府里,那鹰找不到世子,心里着急,就四下乱飞。”
老夫人唉了一声,笑着说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又玩上鹰了?一天天的,就属他的点子多。”
丫鬟们全都跟着笑,说道:“世子爷英武能干,比那天上的雄鹰还要威猛。”
老夫人心花怒放,叮嘱丫鬟们:“这鹰八成是玉儿新得的,没来得及安排好,他就出城去了,你们去和他院子里的人说一声,别以为玉儿不在府里,他们就能偷懒,多备些好吃好喝,免得那只鹰肚子饿了到处找吃的,再冲撞到人。”
丫鬟们领命去了,从这一天开始,不仅是在朱玉院子里,宝庆侯府其他地方,也给那只鹰放了吃食,甚至还有整只的兔子。
赵时晴睡到半夜,忽然听到窗户外面有响动,她睁开眼睛,凌波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窗子。
小乖带着一阵风飞了进来,赵时晴起身抱住它的脑袋,闻了闻,又伸手摸摸它的肚子,嗯,这货又是吃得饱饱回来的。
“你去了几天,有用的消息一点没有,肥膘倒是长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你就飞不起来了,回到白鹤山,我就把你养在春婶的鸡笼里。”
小乖不满地叫了两声,脑袋在赵时晴的下巴上蹭了蹭,它也不想吃啊,可是那么多好吃的,不吃就浪费了。
“朱玉还没有回去?”赵时晴问道。
小乖用力点头,这是主人教给它的,小妖都不会,而小夜那个小不点,只会摇尾巴。
......
次日一早,泥鳅出去买早点回来,府里有厨娘,可是甄五多和赵时晴全都爱吃大树街的豆腐脑。
他一回来,便向大家报告:“京城出大事了,你们知道不,卫国公府的表小姐丢了!”
卫国公府和梁王府是远亲,这件事立刻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泥鳅说道:“这位表小姐是卫国公府远嫁的老姑奶奶的孙女,原本跟着老姑奶奶一起来京城,结果路过定安府时便出事了,表小姐不见了,老姑奶奶受了刺激,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定安府派人来京城,今天一大早,燕大侠便带了好多人,一起出城去定安府了!”
定安府是离京城最近的府城了,从京城到定安府,一日便可来回。
谁能想到,卫国公府的表姑娘,竟然在家门口出事了。
众人一番感慨,这时,孟虎从万全县回来了。
李老虎说什么也不肯进城,又住到了城外的那家客栈里。
看到孟虎眼里的兴奋,赵时晴便知道,李老虎妻子的案子有了结果。
果然,孟虎告诉赵时晴:“知州接了李老虎的状子,便派了我那师兄去万全县调查此案,这案子证据确凿,除了李老虎,还有他的大女儿也是人证,除此以外,我师兄还找到了当时在杨家的帮佣,那帮佣看到堂嫂推搡杨氏,大夫也能证明,李老虎当时被打得伤痕累累。
堂兄一家全都下了大狱,此案越过万全县,在州衙过堂,那堂兄当场供认,他们给了万全县的师爷二百两银子,所以现在,那名师爷也抓起来了。
证据确凿,这是铁案,翻不了案的,虽然堂兄一家把罪责全都推到堂嫂身上,可是当时拦着李老虎不让他去请大夫的就是堂兄的两个儿子,向师爷行赂的是堂兄,堂嫂被判斩刑,两个儿子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堂兄杖四十,被判往黑石堡服十年苦役。”
黑石堡距京城约有千里,气候与京城完全不同,路途艰辛,很多犯人还没有走到那里就死在路上,而那里冬日苦寒漫长,条件艰苦,被送到黑石堡服苦役的犯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即使侥幸活下来,期满之后便在当地了。
赵时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问道:“那李老虎的三个女儿呢,以后留在家里,还是交由族人抚养?”
孟虎说道:“杨家族老也上堂了,当场表态,李老虎仍可留在杨家,三女当中选一人招赘,待到三个女儿全部成亲之后,由留在家里招赘的那个女儿决定他的去留。
李老虎留在杨家一日,便一日不能续弦。
不过我看那李老虎也没有续弦的心思了。”
当天下午,赵时晴便和甄五多又去了那家客栈,见到了李老虎。
李老虎二话不说,跪下便磕头,磕了三个还要继续磕,说前面的是为自己磕的,后面的是替三个女儿磕的。
赵时晴没有拒绝,安心受了他的大礼,虽然之前便说好,这是等价交换,不过,李老虎想要谢她,那就谢吧。
“现在可以说说当年的事了吧。”赵时晴问道。
李老虎:“当然要说,我若是还不说,娘子在下面也会责怪我。”
赵时晴微笑,洗耳恭听。
李老虎的外家姓代,代家稳婆已经传了五代,这行当,一般都是传媳不传女,但是李老虎的母亲代春娘除外。
代春娘年纪轻轻便死了男人,她和婆婆吵了一架后,便大归回了娘家,儿子老虎则被留在了李家。
代春娘回到娘家之后,便跟着母亲一起做了稳娘。
她聪明伶俐,又能说会道,且,但凡有她去接生的,都是男孩,一来二去,她便在行内有了一点名气。
她能赚钱之后,便经常悄悄把李老虎从李家叫出来,带他去吃好吃的,给他买玩具买漂亮衣裳。
李家虽然嫌弃代春娘做稳婆,可是见她为儿子着想,便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
因此,母子俩时常见面,并没有因为代春娘大归而变得生疏。
李老虎十岁生日,李家没有给小孩子过生日的规矩,但是代春娘早就答应了李老虎,等他生日这天,便带他去京城里新开的红满楼好好吃一顿。
李老虎一直数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生日这天,从早晨等到下午,也没有见到代春娘来接他。
眼看天快要黑了,代家表哥忽然急匆匆找到李家,对李老虎的祖母说道:“李家阿奶,我姑母快要不行了,请您同意让表弟跟我过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李阿奶吓了一跳,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媳,可前几天还见过的人,说死就死了,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她叮嘱了几句,便让李老虎跟着代家表哥一起走了。
不久,李老虎便见到了代春娘,只是情况和他想象得不一样,他以为代春娘是生病,可事实上,她是受伤。
代春娘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看到李老虎,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走,让他走!”
舅舅叹了口气,把哭闹的李老虎按在地上,给代春娘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便堵了他的嘴巴,趁着天黑,把他和表哥一起带到代家在京城里的老宅子。
那处老宅子因为走过水,一直没能卖出去,空置多年,早就没人去了。
舅舅把两个孩子安置在这里,告诉他:“孩子,听话,你娘惹了大麻烦,人家不想让她活着,你是她唯一的骨血,她肯定不放心让你留在京城,你先在这里住下,等舅舅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带上你,咱们一起离开京城。”
那一刻,年幼的李老虎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他不再哭闹,和表哥一起,乖乖地在那处老宅子里等着舅舅。
而舅舅则去见了李家阿奶。
次日,舅舅和舅母便来了,他们带着家中细软和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京城。
舅舅把舅母和表哥送到了舅母的娘家,又按照李家阿奶的指引,把李老虎送到伏岭县,那里是李家祖籍。
凭着李家阿奶让舅舅代写的一封信,李老虎便由族老安置在从叔家里。
其实舅舅想要亲自抚养李老虎,但是李家不答应,哪怕李老虎不能留在李家,也要送到李氏本家。
虽然李老虎还是个孩子,可是舅舅在临别前,还是把发生在代春娘身上的事告诉了他。
“你娘一直想要多赚些银子,存着给你娶媳妇,买房子,所以只要有生意,她便不会错过。
大概出事前的七八天,有个丫鬟登门,说是家里的大娘子快要临盆了,请她过去看看。
你娘去了之后便没有回来,那丫鬟又来过,说是大娘子临盆在即,你娘要在那里盯着,让她回来拿几件换洗衣裳。
咱们做这一行的,这种事情常有,因此,我们没有怀疑......